胡桂揚掏出兩塊碎銀和一把銅錢,放進破碗裡,對冬日裡瑟瑟發抖的乞丐說:“這是我最後一點錢,應該是用不到了,你拿去買件……”
乞丐這輩子第一次遇到如此大方的施捨者,發了一會呆,突然伸出雙手,從碗裡抓起銀錢,起身就跑,連要飯的碗都不要了,生怕對方反悔。
只說半截話的胡桂揚也發會呆,笑道:“嗯,沒錯,我的確回到京城了。”
他的確又回到京城,風塵僕僕,沒有馬匹和行李,連錢也都施捨乾淨,一身輕鬆。
前面不遠就是熟悉的觀音寺衚衕,茶館仍在,但是換了掌櫃與夥計,對面的石家大門緊閉,顯得比從前要冷清許多。
趙宅倒是沒有變化,胡桂揚一進前院,大餅就飛奔過來求摸頭,既不冷淡,也不過分熱情,好像主人天天回家似的。
“才一個月吧,我瘦了,你胖了。”胡桂揚輕摸狗頭,心生感慨。
一名正在打掃院子的僕人拿著掃帚走來,疑惑地問:“你是我家主人的朋友?”
胡桂揚也有些含糊,“這家的主人是哪位?”
“姓胡,錦衣校尉。”
“胡桂揚?”
“對。”
“那就是我啊。”
僕人愣住了,“是嗎?看著不像啊。老馬,老馬!快出來,認認這是咱家的主人嗎?”
另一名僕人從廚房裡跑出來,一邊用抹布擦手,一邊盯著來者,半晌無語。
胡桂揚抬手捏捏自己的臉,“是我,錦衣校尉胡桂揚。我想起來了,咱們見過面,花大娘子介紹的,當時天色有點黑,我沒這麼瘦,也沒這麼黑。你是老馬,你是老強。”
兩名僕人終於想過來,這的確是自家主人,立刻點頭哈腰,賠笑道:“沒想到,真沒想到老爺今天會回來……”
“閒話少說,先開飯吧,看大餅的樣子,老馬的廚藝肯定錯不了。”
“不敢當,但我的確在百興樓裡學過手藝,東家想留我來著,我嫌那裡活兒太累,所以沒同意。”
胡桂揚很快吃上熱飯,雖然沒有預料得那麼美味,但他很滿意。
老強燒好了洗澡水,胡桂揚坐在桶中,越發覺得舒坦,問道:“那些工匠呢?”
“入冬沒法幹活兒,都回家了,說是開春再來。”
“宅裡就剩咱們仨人兒?”
“花大娘子和花小哥常來。”
“嗯,你出去吧,我不用服侍。”
老強將手巾等物放下,要走不走,欲語還休。
“趁我剛回來,還沒有主人的架子,你有話快說,再過幾天,你未必能跟我說得上話。”
老強笑道:“既然老爺允許,那我就說了:老爺……沒事吧?”
“挺好,能有什麼事?”
“傳言說……嘿嘿,只是傳言啊,說老爺逃亡外省,正被錦衣衛通緝。”
“你見過被錦衣衛通緝的人,還能回家吃飯、泡澡嗎?”
老強馬上搖頭,“沒見過,當然,我從來沒過任何被通緝的人,只是聽說,被錦衣衛盯上的人,沒得跑。”
“這不就得了,我不僅能跑,還能回自己家。”
“傳言果然不能當真。”老強鬆了口氣,雖說這是一座凶宅,但是一直很平靜,從來沒鬧過鬼怪,工錢也多,他很珍惜這份活兒,希望主人能夠平安無事。
老強退出房間,輕輕關門,轉身正要去將好訊息告訴廚房裡的老馬,眼前的場景卻讓他一下子愣住。
滿院子都是錦衣衛,鋼刀在手,要說這不是抓人,誰也不信。
“傳言原來是真的。”老強心裡這麼想,卻張不開嘴,也邁不開步。
一名錦衣衛提刀過來,老強撲通跪下,“主人做過的事情與我無關……”
錦衣衛不是來殺人,只是將他拖開,給一名官兒讓路。
官兒兩手空空,推門進屋,七八名錦衣衛站在廊下,緊貼門窗,傾聽裡面的談話,一有不對,立刻就能衝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