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天衣坊的大掌櫃裴不了是個久經商場的老油條,雖然人是頂尖精明擅長經營的好手,但私心裡風浣凌卻並不太喜歡那人。反倒是他這兒子裴炎鏡看上去比他踏實穩重得多,至少不是那種精明外露讓人一見便覺得厭煩的,且還頗有些大儒之風。
裴炎鏡對主子的問題恭敬作答,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在要下去領賞時,他忽然斟酌著道:“娘娘,屬下還有一言不敢講,還望娘娘能先行恕罪。”
得到風浣凌應允後,裴炎鏡突然撲通一聲重又跪伏在地,“屬下斗膽請娘娘顧念‘衣不如新,人不如顧’,莫要將四大商鋪轉手給他人或是更換各店掌櫃,否則只怕會傷及根本。”
手上正翻弄著一身給月兒的小衣裙的風浣凌聽得一怔,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的道理她自然懂,但轉手四大商鋪又換掌櫃這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龍御滄最初所贈的那枚月玦她至今都還貼身佩戴著,因為那對她而言已經不僅僅代表執掌四大商鋪的信物,更是他們最初“定情”的信物,她怎麼可能會把這種東西轉手給他人?更別說什麼要替換各店掌櫃的事了,她現在巴不得四大商鋪一切維持原狀安穩就好,怎麼可能會在這種時候換人?
風浣凌百思不解自是要跟裴炎鏡問個清楚,待聽他說完整個前因後果,只覺得從腦海到心口都悶悶地發疼。
“這件事我知道了你下去領賞吧,把其他三位掌櫃的賞也一併領去,再代我告訴他們,四大商鋪就算是要易主,各店的掌櫃也絕不會被換,請你還有他們都安心地繼續如常經營便好。”
讓蘇悅親自將裴炎鏡送走後,風浣凌再沒心思看那些精妙絕倫的孩子新衣,眉心緊鎖地將自己深深埋進漆金鳳椅裡,久久未再動彈分毫。
午時許,風浣凌選了幾套裴炎鏡送來的皇子新衣,擺駕去往千壽宮。
蘇墨璇剛剛用過午膳,正與風浣冰兩人帶著龍千帆在花園涼亭中小坐,見風浣凌到來便招呼著她一起喝冰鎮的綠豆蓮子銀耳羹。
風浣凌留下隨行宮人獨自走進涼亭內,見還是少了一人便徑直問:“繡兒的風寒還沒見好麼?這可都過去好些日子了,御醫們當真是越來越不中用,再不成便要把蒼雲請回來才行。”
蒼雲醫治好龍千帆後便回了元靈山,一來要為各國聯盟共抗妖魔大軍的事做多方準備,二來列國鬥法大會還沒有結束,他們正好藉此時機留下各路修真精英,免得日後再分別去請太過麻煩。
感嘆完鍾繡被風寒折騰得整天只能困在屋子裡纏綿病榻,風浣凌才將天衣坊製作的幾件稍大的皇子新衣送到蘇墨璇面前,張羅著讓龍千帆穿上試試。
小孩子看到新物件尤其是新衣服都會歡喜,就算是宮裡錦衣玉食慣了的皇子也不例外,當即便選了套自己最喜歡的讓乳孃幫著換上。
風浣凌淺笑如花地看著龍千帆穿著新衣服在園子裡跑來跑雲,卻幽幽嘆息了一聲,“當真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啊。”
目光始終盯著寶貝兒子的蘇墨璇聞言失笑道:“喲,咱們未來的女帝大人今兒這是怎麼了?適才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感傷起來?”
“是啊,怎麼了這是?”風浣冰跟著附和了一句,“聽說今日妹妹還特意召了天衣坊的裴大掌櫃晉見,難不成是生意上出了什麼問題?也不對啊,如今妹妹哪裡還需要在意這些蠅頭小利的事情?”
裴炎鏡早些時候跟主子說話時芝蘭是在場的,因此聽風浣冰說出這番話便不禁看了她一眼,輕蹙的眉宇間難掩厭惡。
不過風浣凌卻只輕笑了一聲,接過芝蘭奉上的消暑甜品先喝了幾口,“也不是感傷,只是看到新衣便想起這句來。姐姐們應當知道,我最喜歡的便是‘人不如故’四個字。新衣服到得我們這般地位與年紀時自然不那麼重要了,但無論何時,難得能一路同甘共苦相互扶持著走過來的‘故人’都是極重要的。”
此言一出,風浣冰的臉色霎時微微一變,恰恰在這時,風浣凌似笑非笑地轉頭深深看了她一眼。
“凌兒,咱們姐妹間,還需這般繞圈子說話麼?”
風浣冰冷靜下來後扯開抹清雅如蘭的淺笑,聲音卻有些冰涼生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