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悶而無休止的的攻城戰在太陽落山之後,那聽在大家耳朵裡,如同天籟之音的銅鑼聲終於敲響,今天沒有結果的大戰,終於中結束了。
在那陣陣緊密的鑼聲裡,所有的杆子,拖著疲憊的身體,慢慢的,無精打采的拖著刀槍,沒有一個回頭看看戰場的屍骸戰友的走回了自己的軍營。
丟在戰場上的,是滿地的刀槍,破敗的軍旗,還有,他們死去的,或者沒有死去的,依舊慘叫哀嚎的袍澤。
大闖王的大帳裡,軍議依舊是沉悶的讓人受不了,依舊是互相指責,互相埋怨謾罵,互相舞刀弄槍,依舊是不歡而散。
儘管回到自己的營地,時間已經接近午夜,李自成也感覺到渾身疲乏無比,但是,還是帶著幾個親近將領,不辭勞苦的在營地裡逐個探視,對那些負傷回來的,表示了噓寒問暖,對戰場上有功勞的,出死力的,加以獎賞。
李自成和他的將佐與士卒同甘共苦,這點,是整個義軍任何人都做不到的,也因此,李自成的軍隊才真正的成為拖不跨,打不爛的強軍,原因無他,那便是凝聚力。
巡營結束,便回到自己的帳篷裡,圍坐在帳篷裡的炭火盆前,召開自己的關門會議。
“傑軒,你看這仗還應該怎麼打下去?”李自成剛剛坐定,第一個就問劉宗敏。
劉宗敏這時候也沒了意氣風發,長嘆一聲:“鴻基,這些天我在前面督戰,看的真切,那呂世小賊也不知道是怎麼練出來的兵,各個明知必死,但是,還是那麼不要命的和咱們死拼,更何況,也不知道那小賊是如何經營的,那長弓巨箭就好像無窮無盡,更有那火炮,不但比官軍的射程遠,更主要的是,裝填速度更快,彈藥也不見枯竭,每次我們進攻,且不說黃河對面如雨的彈丸,讓我們的羊皮筏子不能橫渡,就是身後那個吉縣城頭,還有倉庫要塞上,也能抽出空閒來給我們後背打擊,這樣下來,我們其實是真的存在於兩面夾擊狀態。”看看諸位深有同感的同僚,劉宗敏伸出手湊向了火盆,默默的烤了一陣,又搓了搓,然後搖頭嘆息一聲:“這兩面夾擊的仗,依照我看,再這樣打下去,咱們就真的拼的傷筋動骨啦。”
李自成彎下身子,也把手湊向了火盆,但是,他卻感覺不到炭火的熱度,暗紅的炭火,映在他稜角分明的臉上,不但沒能讓他看起來精神,反倒是讓人感覺晦暗不明起來。
是的,劉宗敏說的,現在才是真正的傷筋動骨是有道理的,原因是,李自成起家的本錢,都是陝西的兄弟,幾十場與杆子火拼,與官軍廝殺下來,都是死心塌地追隨他的兄弟,那些人,才是維護他的基礎。現在,原先帶出來的五千兄弟,那是這隻隊伍的筋骨,只要這些筋骨在,無論到了哪裡,一聲呼喊,便能拉起一支幾萬,乃至幾十萬的隊伍,但是。在這樣那樣的原因裡,現在已經損傷大半,如果再這麼損耗下去,不出三五日,就要徹底的消耗光了,到那時候,大家靠什麼在這亂世裡活命?
“傑軒說的是。”李過挪動了下身子,往火盆邊上湊過來,接過話頭,低聲道:“如果按照舅老爺(高迎祥)的這樣打法,那些雜牌營頭雖然消耗的快,但是,我們自己的體己,消耗的也不輕,其實這帳算下來,還是不划算的。”看看默不作聲的李自成,看似漫不經心的隨口一句道:“老八隊啊,咱們就是其中之一啊,現在論起實力,也不過是三四罷了,前面的還有舅爺的親兵,這些天來,只作為督戰隊站在後面,殺的都是別人的手下,自己一點損失都沒有啊。”
對於李過的這個算賬方法,李自成不由得默默點頭。
自己之所以被舅舅大闖王看重,還不是自己手中有幾萬人馬,更有一批敢戰的兄弟?其實,勢力與實力其實都有個平衡點,一方過於強悍,另一方過於衰弱,都不是好事,至少現在,對於自己就不是好事。
現在,自己消耗了精兵強將,現對比下,舅舅的實力就強大了,那麼,自己在他的手中的重要性就減弱了,如果按照這樣發展下去,不久的將來,自己就將成為舅舅的敵手了,因此上,儲存雜牌營頭的實力,其實,對自己是有莫大的好處的,至少,舅舅還要依靠自己制約一下他們。而儲存下自己陝西的老兄弟,更是重中之重,只要有了那些骨頭在,隨時都可以裹脅百姓成為強軍,而一旦骨頭沒了,那就什麼都做不成了。
隨著李自成的沉默,大帳裡一下子陷入了死寂之中,大家都在為未來擔憂。
大帳中間的火盆裡的火,忽明忽暗的將幾個人的身影投在帳幕上,閃閃爍爍的,忽長忽短,忽左忽右,外面的一陣寒風呼嘯吹來,掀起棉帳一腳,灌進來,讓大帳裡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裹緊下身上的披風。
隨著這股寒風進來的,還有一陣陣若隱若現的慘叫哀嚎。
李自成不由一皺眉,轉頭問總哨劉宗敏道:“傑軒,這次又處理多少逃人?”
劉宗敏頭都不抬,隨口道:“大概有二百多吧,都抓了回來,在營中木杆子上剮著。”
這些杆子,大部分都是裹脅,真心實意的很少,因此上,每晚有逃散也不足為奇,於是,大家都派出精幹,在營地外圍巡哨抓捕,一旦抓了,立刻在營地中間的杆子上活剮,以儆效尤,這也是不成文的規矩,李自成的部隊也不能免俗,但這些時日,逃散的大部分都是那些在山西裹脅的,畢竟戰事不利,打擊了軍心士氣,二來,大家一心殺向陝西,而那些山西兵故土難離,也是避免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