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珠詫異地看向伊祁婉兮,目光落在她血淋淋的左手上:“三小姐?”
“等一下,我跟你一起去。”伊祁婉兮說著,忍痛拔出自己手中的碎瓷片,在翠珠的攙扶之下緩緩起身。
“可是三小姐,外面冷,大夫說您不能再受涼了。”翠珠擔憂地看她。
“我多穿點。”伊祁婉兮說著,便轉身到床邊,對翠珠說,“替我更衣。”
看著伊祁婉兮鮮血淋漓的手,翠珠忙搖搖頭:“三小姐,您就別去了,您的手看著怪疼的。”頓了頓,又說,“而且晚上外面也不安全。”
“不疼。”伊祁婉兮輕聲說著,低頭看一眼自己的手,目光驀地沉了下去:他一定更疼吧?
翠珠不好與她僵持,本想去通報伊祁明志和王氏說她醒來了,可伊祁婉兮讓她不要聲張。於是翠珠為伊祁婉兮穿好衣,為她淨了手,又用手帕簡單包紮了一下。
而後,二人擇了條偏僻的路,從後門出了府。
一路上,二人皆沒有碰到人。本也不是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可翠珠總有一種自己在做什麼見不得光的事的感覺。
出府後,翠珠鬆一口氣,見伊祁婉兮微微有些咳嗽,於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又替她攏了攏斗篷,問道:“三小姐,最近的一家診所也有一刻鐘的路程,要不我去為您備車?”
“不用。”伊祁婉兮說著,又輕咳了幾聲,道,“我們去醫院。”
“醫院?”翠珠微皺了眉,“去哪家醫院?”
“他會在的醫院。”伊祁婉兮輕聲呢喃,抬頭看著越發暗下去的夜空。
不知道伊祁婉兮口中的“他”是誰,翠珠也沒有問。
二人坐黃包車到目的地之後,翠珠扶伊祁婉兮下車,給了車伕錢,然後微皺了眉看伊祁婉兮:“軍醫院?”
伊祁婉兮只淺淺一笑,沒有說話,起步往裡去。
守衛重重,戒備比以往都更森嚴,伊祁婉兮也不意外,畢竟裡面有司家大少爺。很快二人被攔住,伊祁婉兮倒不慌張。
伊祁府上千金這個名號甚是好用,司家大少爺未婚妻的名號也甚是好用。旁人雖驚於二人怎會這個時候來,卻覺得,伊祁府上的千金這麼晚還前來,必然是對司瑜用情極深。
於是二人並沒有被過多攔阻,很快被告知司瑜的病房,並由人帶著前去。
“三小姐……”翠珠不懂伊祁婉兮為何冒用伊祁蔓草的身份,於是輕喚她一聲,打算問她,被伊祁婉兮一個眼神止住。
將二人帶到一間病房前,帶路的人對伊祁婉兮說:“伊祁小姐,到了。”
“多謝。”伊祁婉兮微微低頭。
帶路的人又對守在門口的人說了些什麼,門口的守衛一臉質疑地打量著伊祁婉兮和翠珠,然後檢查了翠珠手中替伊祁婉兮拿的包,沒有發現危險物品才將包還到翠珠手上。
而後,其中一人開口道:“丫鬟就不要進去了。”
“可是……”翠珠有些擔心地看向伊祁婉兮,伊祁婉兮只淺笑著朝她輕一點頭,示意她不要擔心。
“可是您的手……”翠珠說著,又擔心地看一眼伊祁婉兮的手。
伊祁婉兮將手朝斗篷裡收了收,輕道:“我看看就出來。”語畢,在門口守衛的帶領下進了病房。
病房裡有很濃的藥水味,伊祁婉兮不知道那是什麼味道,只覺得刺鼻,心裡還有些難受。不知是不是因為藥水刺激,眼睛莫名在一瞬溼潤。
她確實只打算看一眼,因為她不放心。雖說若是他真有什麼事,她看一眼也無濟於事,可她總覺得,看一眼會比較好。是求一個心安吧?
守衛看著雙眼通紅的伊祁婉兮,以往她是太難過,心裡突然一陣柔軟,又像是怕吵到司瑜,壓低了聲音道:“伊祁小姐,少將還沒有醒過來。我們就在門外,您有什麼事叫我們就是。”
伊祁婉兮輕一點頭,輕道:“多謝。”
而後,守衛便輕步出去了。
看著門被輕輕帶上,伊祁婉兮深吸一口氣,打量著病床上的司瑜,然後坐到病床邊的椅上,端詳著司瑜還纏有繃帶的臉。
燈光幽幽地照在司瑜臉上,和著那夜色,襯得他那張毫無血色的臉甚是安詳。
那樣安靜的面容,那樣白皙乾淨。伊祁婉兮想到多年前的春日,陽光下那張完美得毫無瑕疵的臉,那般冷清,讓人感覺到遙遠,又讓人忍不住觸碰。
不自覺間,伊祁婉兮已抬起纖纖細指輕碰上那張冰涼的臉。
一瞬,淚如雨下,伊祁婉兮緊咬著唇,沒有發出聲音。她生怕驚擾了他,生怕他突然醒來。若是他睜眼看見現在的自己,一定會嘲笑自己吧?
她又希望他能睜眼,哪怕會嘲笑自己。可她隱隱覺得,他一定不會嘲笑自己。
因為,他是一個很溫柔的人,溫柔到讓人沒有辦法將一切不好的形象與他聯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