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病房走到醫院門口,這條路彷彿用盡了榮音畢生的力氣。
不知道是不是年紀大了,她越來越覺得無力,不論對自己,對男人,還是對所謂的情敵。
一直處在戰鬥狀態下,總會有疲倦的時候,但不能垮掉,千萬不能垮掉。
上海的天氣今天不太好,榮音看著鉛灰色的天空,抑鬱沉靜,老天爺真會營造氣氛,是想看著她哭嗎?
但哭是天底下最沒用的事情,她的眼淚也沒那麼值錢。
雷震提著行李箱站在她旁邊,聽著她不斷地吸氣、呼氣,如此反反覆覆了幾次,才道:“走吧,去杜公館。”
原想叫一輛黃包車,剛邁下臺階,一輛黑色的福特轎車就停在了眼前,小傲從車上下來,看著榮音,脆生生地叫,“姐!”
“小傲。”
榮音有些驚訝,她來的匆忙,事先並沒有給杜家打電話,“你怎麼知道我到上海了?”
小傲從雷震手中接過行李,放到後備箱中,笑著朝榮音眨眨眼,“爹早猜到你會來,你剛到火車站,我們就接到訊息了。”
知子莫若父啊。
榮音暗歎父親懂她,也嘆杜家在上海勢力龐大,耳目眾多,什麼都瞞不過父親。
慕容妍到上海住院的一應事宜,還是段寒霆託老丈人杜玉笙幫忙安置的,榮音覺得很慚愧,自從認親以來,她就一直在給孃家添麻煩。
杜家顯然沒有嫌棄她的意思,太太們紛紛到大門口來迎,歡天喜地地將榮音接回家,很是高興。
杜玉笙都難得在家裡沒有出去,窩在寬大的沙發裡含笑看著嘰嘰喳喳的妻子們和閨女,來找他的人一波接一波,都讓他擺擺手擋掉了。
天大的事都沒有閨女重要。
聊了會兒,吃了會兒,鬧了會兒,即使榮音一直歡快地笑著,杜玉笙還是捕捉到她眼底的一絲疲乏,說有事要跟榮音說,將她解救了出來。
上了樓,杜玉笙悄悄問榮音要不要回臥房睡一會兒,休息休息,榮音搖搖頭,淡笑,“爹,我不累。”
身體不累,累的是心。
那便去了書房。
杜玉笙嫻熟地擺弄著茶具,沏上一壺大紅袍,榮音盤腿坐在地毯上,嗅著茶香,覺得頭腦清明瞭許多。
“爹,最近家裡的生意沒受什麼影響吧?”
“還好。咱家產業多,關一兩個也不打緊。”
杜玉笙說的一派雲淡風輕,但杜家在長沙的生意不少,還有兩個廠子,這一打仗就不得不暫時關廠,遭受的損失自然不少。
杜家是家大業大,各行各業的生意都有,但杜玉笙為人仗義疏財,平時佈施也不少,錢收進來的多,散出去的也多,流動的資金還真不多。
最近銀行的生意也蕭條得很,好幾家民辦銀行都倒閉了,現銀便更加週轉不靈。
喝了會兒茶,榮音讓雷震將行李提上來,開啟,杜玉笙眉睫重重一顫。
整整一箱的現銀鈔票,底下還有十根金條。
讓杜玉笙驚訝的倒不是裡面的錢,而是——“你就這樣拎著行李上了火車,一路拎到了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