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身受重傷的親兵厲聲慘嚎,手腳亂舞,帶得劉克己也重心不穩,左右搖晃。越是著急,他越無法將自己的鎧甲解開,將自己從長矛上掙脫下來。不得已只好迴轉陌刀柄,用力向後猛捅,希望能借助刀柄的力量把垂死掙扎的親兵推開,以便繼續追殺程賊名振。
程名振哪肯再被追殺一次,立刻從地上撿起了幾塊被血染紅的石頭,當做暗器向劉克己猛砸。劉克己躲閃不便,腦門鼻樑陸續中招,被砸了個暈頭轉向。伸手剛要擦一把流入眼中的血,腹部猛地感覺一涼,低下頭去,看到程名振抓著寸許長的小半截刀刃蹲在自己小腹下,另外大半截刀刃卻狠狠地刺進了自己肚子裡。
“啊——”劉克己厲聲慘叫,悲憤莫名。
“啊——”程名振揚起濺滿了血的臉,狼一樣慘嚎。一邊哀嚎,一邊將刀刃橫向一畫,然後迅速鬆手,連滾帶爬向後退去。
血光如瀑布般,染紅了在場所有人的眼睛。劉克己身上的細鱗鐵甲最終沒能保住他的性命,整個腹部被刀刃破了個大口子,腸子、肚子一併向外淌。在彌留的瞬間,他兀自恨恨地看向退到親兵當中的程名振,滿臉的絕望,滿臉的難以置信。
“誰救了老子!”退到自家親兵當中後,程名振膽氣立刻變壯。顧不上包紮手上的傷口,接過弟兄們讓出來的一把長槊,大聲斷喝。
“老子!”身上捱了好幾刀,被砍得如同血葫蘆般的段清咧著嘴回應。晃了晃,倒在了李九成的懷中。
“***,你給我起來!”程名振提槊為鞭,掃開因失去了帶隊悍將而在短時間內驚慌失措的官兵。伸手抓起段清,看到對方還有呼吸,他又哈哈大笑,“誰還沒死,敢跟老子再殺一陣麼?”
“殺!”
“殺!”
“殺!”
嘍囉們最擅長打順風仗,扯著大聲叫嚷,這股一往無前的氣概頃刻傳遍全軍,整支隊伍士氣大振。“跟緊我,李九成,吹角!”程名振環顧四周,豪氣干雲。官軍怎麼樣?府兵又怎麼樣?不照舊被老子打得找不到北?照舊被老子打了兜頭悶棍?
“嗚嗚,嗚嗚,嗚嗚”親兵隊正李九成從腰間拔出號角,大聲吹響。“嗚嗚,嗚嗚,嗚嗚”,前軍、中軍、後隊,數百隻號角龍吟般唱和。剎那間,已經百孔千瘡的鋒矢大陣再度凝聚,所有人跟著程名振頭上的戰旗奮力向前一刺,然後又奮力向右一轉。居然將擋在前面的官兵隊伍側面戳出個大洞,斜著向對方的左翼插過去。
“轉身,轉身,跟緊我,打他左翼!”程名振這回不敢再衝在最前了,而是記起了自己的真正職責,指揮著弟兄們臨戰變陣。這一手他玩得並不嫻熟,但想憑藉一次突然發起的進攻,就衝到百戰老將馮孝慈的馬前,將其陣斬,那無異於痴人說夢!還是見好就收,在意外殺了地方大將後,他立刻醒悟。趁著官軍還沒在失去重要將領的突然打擊了下回過神來,趕緊改變策略。
“轉身,轉身,跟緊九當家!”楊大膽、李九成等人拎著劉克己的人頭,抱著重傷昏迷的段清,快速改變攻擊方向。他們先是在敵軍的左翼和前、後兩軍結合部攪了幾攪,然後見勢不妙,迅速向遠方疾奔。
這回,卻是不顧一切的逃了,而且是丟下大部分受傷的的自家弟兄和尚在與敵軍糾纏的袍澤,毫無廉恥地逃!與先前的悍勇、犀利判若兩軍,甚至連做出反應的時間都不給馮孝慈留。
“別糾纏,給我追!”彈指之前還正在為敵手果斷機智而讚歎的馮孝慈被氣得火冒三丈,親自舉起令旗,奮力揮舞。他的親兵也氣得怒髮衝冠,舉起號角一個勁兒的猛吹,“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聽到號令,正在絞殺殘敵的右武侯官軍拋下對手,迅速改變方向,追著程名振等人敗退的腳印衝了過去。還沒等追出一百步,山坡上突然角鼓聲大作,五當家郝老刀帶著兩萬多衣衫不整,隊形散亂的嘍囉奔著馮孝慈的中軍猛撲下來。
“保護大帥!”發現自己上當,鷹揚郎將趙亦達立刻作出新的決定。一萬多弟兄,除了剛才跟程名振拼命,被拼掉的那兩千多人外,其餘都在追殺敵軍,眼下留於馮孝慈身邊的護衛還不足三百。萬一被剛剛趕到的土匪流寇們攻擊到帥旗附近,馮孝慈的護衛即便個個以一當十,也會被蜂擁而上的敵軍活活咬死。
“傳令,前軍和左軍繼續追敵,右軍和後軍回撤結陣!”發現自家弟兄停住了腳步,馮孝慈無奈地改變命令。他戎馬半生,右武侯很多將領都是他一手帶出來的。讓大夥不管他這老頭子的生死,只去追求戰鬥結果的勝負,顯然沒有任何可能。如今最明智的選擇也只有放棄全殲程名振部的夢想,分兵對付突然發生的新情況。
聞聽中軍傳來的調兵號角,鷹揚郎將趙亦達終於鬆了口氣。帶領麾下部眾轉身疾奔,搶在土匪流寇們殺到之前,在馮孝慈周圍草草地圍成一個緊密的方陣。
郝老刀也不是善茬,抓緊一切機會,將麾下嘍囉們的速度加至最快。眼看著就要與匆匆結陣官軍撞在一處了,只見他猛地一揮手,“砸他孃的!”。剎那間,天昏地黑,鉛灰色的彤雲下,無數拳頭大小的石塊伴著雪花落了下來。
官兵們剛剛勉強擺出個隊形,哪曾想到土匪流寇居然使出如此下流招數。登時被砸得哭爹叫娘,鼻青臉腫。郝老刀哈哈大笑,將手中的兩扇門板般寬窄的利刃鐺鐺相撞,“弟兄們,,給老子上。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
“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兩萬餘衣衫不整的嘍囉揮舞著各色兵器,吶喊相應。敵軍分出了一半去追殺程名振,留下來保護馮孝慈的不足四千。無論從人數上,還是士氣上,眼下綠林豪傑都佔據絕對優勢。
“哈哈,殺,殺,殺!”郝老刀興奮得滿臉通紅,在官軍陣前耀武揚威。以往令人最頭疼的羽箭,由於兩軍的距離過近,已經派不上任何用場了。沒有羽箭的干擾,五個打一個,即便是打不過,至少得把馮孝慈老兒噁心半天。“殺馮孝慈,別讓他跑了!”不管對方是否準備撤退,他先自我陶醉,彷彿勝券已然在握。
“殺馮孝慈!殺馮孝慈!”郝老刀的部眾,還有剛才被程名振丟棄,陷與官軍包圍中的部眾合併在一處,像見了狗熊的蜜蜂般層層疊疊圍攏上去。他們人多,他們不怕,他們臨死也要拉個墊背的!血肉在陣前飛濺,紅霧在陣前升騰。大片大片的白雪從空中落下來,沒等觸及地面,已經被染得通紅。
一片片,紅得像鳳凰的羽毛。不知道還要燒掉多少生命,才能獲得一次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