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六點,但天空不見一絲暮色,七月份的夜晚來得很晚,太陽還高掛在天際,離下山很有些距離。
牧瑜有些恍惚地看著面前的這條街道,這是他第二次來冥城,但眼前的街道依舊是如此熟悉,因為從他有記憶開始,他才這裡生活了長達九年。
他沿著街道一直向前走,當走到街道的末尾後並未走出去,而是右轉拐向了偏僻的巷道中,而後無聲地笑了笑。
映入眼簾的仍舊是熟悉的紅磚瓦牆,但緣於無人照看,且隨著歲月的侵蝕坍塌了一部分,他低頭看著牆邊上散落的磚塊,彎腰將它們一一拾起,堆疊在牆邊上。
如今的他早已不用像之前和趙崎,吳陶那樣踩著磚塊翻牆跑出來玩,他也並不想翻牆過去,甚至沒打算進去,他只是站在原地透過已經坍塌的那部分牆面看向裡面。
曾經院長精心種植的菜園如今雜草叢生,原本的兩顆歪脖子樹也不見了蹤影,更別提小時候掛在上面,四人爭的不可開交的鞦韆了。
牧瑜怔怔出神,人的記憶總是這麼不牢靠,生活了九年的地方,留下了九年的痕跡,明明有那麼多的片段,可再回憶時卻是一片模糊,徒留幾段現在看來無關緊要,日常的瞬間,貌似很對不起那段時光,但人不就活那麼幾個瞬間嗎?
他看了眼腕錶,最後頭也不回地轉身走出了巷子。
二十分鐘後。
牧瑜看著眼前的門牌號,在確認與自己手中卡片上所寫的完全一致之後,他才收起卡片邁步上樓。
頗為老式的巷道居民樓,一般這種居民樓的樓層不高,僅有六層。
他一路爬到頂層,從懷裡掏出一枚鑰匙插進左側的門鎖中擰轉,拉門而入後關上了房門。
房間裡略顯昏暗,但不用開燈也能一覽無餘。
進門的左手邊便是衛生間,他的面前擺放著木頭書桌,往前走的右手邊是一架摺疊床,床邊放著低矮的衣櫃,這就是這間屋子的全部。
牧瑜走到書桌前,伸手摸了摸桌面,灰塵厚到只是接觸便覆蓋了他的指面,以此推斷這間屋子的主人至少有長達半年的時間沒有在此居住了。
他開啟了桌上的膝上型電腦,猶豫了下,按開了電源鍵,出乎意料的是,這臺原本他以為沒有電源的膝上型電腦,螢幕卻突然亮了起來,而後進入了待機介面。
牧瑜點了下回車鍵,看著鎖屏密碼微微一怔,他試著輸入“990617”,沒成想密碼正確,原本系統預設的山水畫面轉變成了計算機本人自定義的桌面桌布,牧瑜看了一眼,先是愣了一下,接著不自覺地笑了一聲,最後那張英俊的臉龐越皺越緊,看著桌布的眼神久久無法收回。
桌布上有四個小孩,三男一女,面板都黝黑無比,正中間的那個男孩吐著舌頭翻著白眼,雙手比耶,一副搞怪不配合的模樣,左邊的男孩眉眼陰柔,他的眉頭緊蹙,眼神嫌棄地看著正中間的男孩,右邊的那個男孩挽著中間男孩的脖子,表情憨厚,兩人的身體微微後仰,在兩人的身後,瘦小的女孩老老實實地左手比耶後手負後,眼神中帶著茫然和警惕,目視前方。
桌布上的人,從左到右的三個男孩,吳陶,牧瑜和趙崎,女孩則是章槿楠。
2014年,拍攝於諾伊普斯地區冥城愛心修建院,拍攝人:陳清源。
牧瑜記得很清楚,這是當時離開冥城時陳清源為了給他們留個紀念給他們所拍的照片,當時四人還都不理解為什麼陳清源執意要拍這張照片,離開孤兒院是四人一直夢寐以求的事情,他們都覺得這種事情值得慶祝,但不值得紀念。
他還記得陳清源當時嚴肅地讓他們站好,並告訴他們每段回不去的過去都值得紀念,無論那段過去是否榮耀或者不堪,那都是人生的一部分。
當初牧瑜不懂,一個月前的牧瑜懂了一點,現在的牧瑜懂了。
“真簡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