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會戌時才開始，傍晚時分蘇尋照常去了淮竹院，剛進門就見謝子煜單手支頤，再認真挑選著什麼，他身前站著幾個丫頭，手裡各自拿著一件輕盈飄逸的羅裙，款式做工應是錦繡閣所出。

這錦繡閣有些名堂，春夏四時統共只出十件衣裳，用料是珍貴的雪蠶絲，穿在身上宛若鏡中花水中月，冬暖夏涼飄逸出塵，便是宮裡的織娘也沒有這般精巧的手藝，只要聽錦繡閣出了新衣裳，這波瀾須得持續十半個月才能平息，甚至有些世家姐還為此結了仇。

見蘇尋進了院，謝子煜朝她招招手，“丫頭過來。”

蘇尋乖乖走過去，“兄長。”

謝子煜上下打量了她兩眼，面上露出幾分嫌棄，“你就穿這身衣裳去逛燈會？”

蘇尋穿著一身淡藍色的廣袖羅裙，裙襬是玉白的海棠點綴，腰間束著瓔珞樣式的綢帶，款式雖舊了些，但卻素雅恬淡沁人心脾，並不像謝子煜所的那般不堪入目。

謝子煜若是有心挑刺，就是雞蛋裡也能挑出骨頭來，蘇尋抿了抿唇，“這是綰綰壓箱底兒的衣裳，只有逢年過節才拿出來穿穿，來之前綰綰打扮了好幾個時辰，兄長就知道嫌棄綰綰。”

謝子煜細看之下，的確發現丫頭精心打扮了一番。

三千青絲細緻的梳成飛雲髻，髻上裝點著兩隻水藍色的銀質蝴蝶，行走之間蝴蝶尾翅輕顫，彷彿下一秒就能展翅飛走，這些時日五官微微張開了，家碧玉著實好看了不少。

謝子煜愉悅一笑，“丫頭學會臭美了，我這做哥哥的兩句都不行，虧爺還特意給你準備了幾身衣裳。”

摺扇指了指中間那件火紅色的裙衫，謝子煜道，“爺瞧著那件火羽流瑩裙不錯，朱釵首飾也讓人做了兩箱，到屋裡好生打扮打扮，剩下的待會兒都送去倚梅院。”

蘇尋有些詫異地看著她，“這些都給綰綰？”

謝子煜輕哼一聲，“淨些廢話，爺還能留著自己穿不成？”

黑亮的眸子宛若掬了捧碎光，漸漸傾瀉出歡喜與親暱來，蘇尋笑著道，“綰綰債多不壓身，就不同兄長客氣了。”

待蘇尋和丫環進了裡屋，謝子煜才懶散地歪倒在軟塌上，半晌輕輕翹起唇角。

不多時蘇尋便從裡間走了出來，一瞬間彷彿火燎著幕，那抹耀眼的緋色灼了謝子煜的眼，女子髮間的蝴蝶變成了張揚的芍藥，額間一朵盛開的海棠熠熠生輝，面上擦了層薄薄的桃花粉，一顰一簇恍惚之間像是換了個人。

謝子煜看著她笑，心底卻生出幾分複雜情緒，在夢裡也時常出現身著紅衣的女子，他不記得女子的相貌，也不知那女子與他有何干系，夢醒了總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彷彿失去了珍貴的東西。

長廊遇見綰綰的時候，那紅衣女子便日日入他的夢，他總是試圖在夢裡抓住她，也終是看清了她的相貌，像是雲端之上的輕雪，跟丫頭一點兒都不像。

可謝子煜心裡清楚，丫頭就是那紅衣女子，心臟是騙不了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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