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雅有些尷尬，勉強一笑，說：“那我先回去了，沈老師再見。”

沈凡卻跟上來與她同行，直到路口才分開。

短短一段路，身邊的人說了很多話，可裴雅一句都沒聽進去，她不喜歡這樣子，她知道沈老師不是壞人，就是熱情大方些，可她適應不來。

之後的路獨自走，想到開學要應付幾十個家長，心裡就更沒底了，讓她教英語完全沒問題，可讓她和人打交道……

裴雅感覺膝蓋隱隱作痛，低頭看包紮完美的紗布，才意識到這樣子太顯眼，走進弄堂一定會被阿姨們問怎麼了，只能辜負沈凡的好心，換上了小小的創可貼。

下午回到家，因為在庫房整理教材太累，沒吃午飯就睡著了，難得在白天能睡得好，醒來時已是日落黃昏。

聽見樓下有動靜，開門關門，很快傳來爸爸的聲音：“文文，你在家？”

裴雅應聲：“我在。”

“快下來吃烤鴨，剛出爐的。”裴厚德喊道，“京蔥黃瓜和餅皮我都買了，下來吃吧。”

裴雅的確餓了，下樓洗了把臉，出來見爸爸在廚房和客廳進進出出，看起來心情格外好，也不知道他出去這幾天經歷了什麼，這麼多年，沒見他這麼高興過。

“吃吧，多吃點。”裴厚德說，“我去拿鴨架子燒湯，買了粉條、油豆腐和鴨血，你最喜歡的。”

裴雅坐到桌邊，擺上京蔥黃瓜絲甜麵醬，捲上鴨肉鴨皮，北京烤鴨的確是她曾經很喜歡吃的東西，還有用鴨架燒的鴨血粉絲湯。

可現在味覺失靈，吃什麼都不香，全靠牙齒嚼爛了，硬吞下去，能吃得就很有限了，倒是鴨血粉絲湯容易吞嚥，她強迫自己吃了一大碗。

裴厚德很滿意，說道：“禮拜六我們單位集體旅遊，去三亞，爸爸要一個禮拜後回來。”

裴雅心裡一咯噔，說：“媽媽下週就回來了。”

裴厚德表示知道：“那也沒辦法，集體活動，爸爸好歹是個小頭頭，不能不去的。”

他說著，拿出五百塊錢給女兒：“自己照顧好自己，爸爸會多買點小菜放在冰箱裡，還有速凍餃子餛飩什麼的，你要自己弄來吃，你媽媽就算回來了，多半還是顧不上你的。”

裴雅問：“那個阿姨，跟你一起去嗎，是你們單位的人？”

裴厚德的笑容立刻尷尬起來，很沒底氣地回答：“不是的，不是。”

“爸爸，你剛才看起來很高興，我很多年沒見你這麼高興。”

“是買到你喜歡的烤鴨，心裡高興……”

“你覺得高興，就去吧。”裴雅說，“在海邊注意安全，玩得開心點。”

“好好好，爸爸會當心。”裴厚德又包了一卷烤鴨，遞給女兒，“多吃點，放到明天就不好吃了。”

沒有味覺，其實今天也一樣不好吃，裴雅無所謂，起身道：“我吃飽了，先上去了。”

看著女兒上樓，裴厚德輕輕一嘆，說道：“我放冰箱裡，你明天早上自己熱一熱。”

裴雅應了一聲，說：“爸爸，你出去別鎖門，嬌嬌今晚會過來。”

被女兒看穿自己要走，裴厚德尷尬地應了聲，把碗筷收了，把剩下的食物放冰箱，回房間理出一行李箱的替換衣物，站在樓梯口對女兒說：“在家當心點，爸爸下個禮拜就回來。”

弄堂裡，汪美麗和姚玉芬逛超市回來，看見裴厚德拖著行李箱背對著她們遠去，兩人互相看了眼，立刻跑回來，還以為是張春回來，夫妻倆吵翻天了。

邊上的鄰居湊上來說：“張春沒回來，我問了，裴厚德說他們單位去旅遊。”

二樓窗邊，裴雅正捧著手機發呆，聽見樓下竊竊私語，媽媽的名字，爸爸的名字，她知道鄰居們正在議論自家。

但是她不反感，她覺得鄰居們，比爸媽好多了。

可她不想再去小夥伴的家裡吃飯，她不想總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不願總受人恩惠和照顧。

好在，直到樓下的人散了，也沒人叫她去吃飯或是要送吃的來。

裴雅鬆了口氣，躺在床上，開啟手機。

朋友圈裡，唐姚發了一條招聘啟事，要一個全職的快遞員，薪資待遇都很不錯，裴雅估摸著，比她做老師的收入還高很多。

可媽媽卻總看不上這些體力勞動者，在她嘴裡，唐姚就是沒出息的。

她蜷縮起來，自言自語道：“最沒出息的人，就是你女兒了，還有你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