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板車上運的是近十幾年才從金朝傳來的西瓜,原先大概也是有的,但知之者寥寥,一經大範圍傳入,就風靡全宋。西瓜比香瓜可甜多了,夏日裡家家戶戶都會買來解暑,吃完還會收集那黑黑的瓜籽粒,和香瓜籽一起炒來吃,非常脆香。
汝三水和梁乾還在瓷器鋪面裡逗留,梁亦鶴捂著空蕩蕩的錢袋,起壞心眼想,偷摸兩個西瓜來,應該沒人發現吧。
汝三水發現少了個人,四下一看,發現梁亦鶴猶猶豫豫地跟著運果蔬的板車,眼睛一直盯著西瓜。汝三水心念一動,這兔崽子該不是想偷瓜,白做了半年巡防兵,自己倒想起這種勾當來了。
她跟上去勸阻他,一把拉住他的肩膀。梁亦鶴正緊張兮兮,被嚇得大叫了一聲。這一叫,拉車的牛受了驚,哞了一聲,前蹄子蹬了蹬,眼看板車就要翻。
好巧不巧,就像傳奇書裡寫的橋段,有一個小孩子就在板車側邊。汝三水看著那小小的背影,那一瞬間好像看到了阿寶,等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衝過去拉開了小孩子。
板車晃了兩晃,並沒有翻。孩子的父親道謝之後把孩子牽走了,汝三水還在出神。梁乾聽到梁亦鶴大喊的動靜趕過來,看汝三水愣著,問她:“怎麼了?沒事吧?”
她長出一口氣,轉臉想回答沒事,突然看見有兩個碩大的西瓜從晃動的板車上滾下來,正朝著梁乾的後背和後腦勺。
一抹詭異的黑色從梁亦鶴眼前閃過,他眼看著那黑色的影子擋開了那兩個西瓜,西瓜沉悶地在地上摔裂,接著那黑影就迅速消散了。
梁乾回過頭,只看到後腳跟旁邊兩個摔開了的西瓜,流了一地像血一樣鮮紅的汁液。
汝三水才是結結實實受到衝擊的人,她捂著心口好半天沒有緩過來。腦子裡想的卻是,原來魂霧的出現和行動,也是可以由她的想法決定的,她覺得自己有可能完全掌控它。
梁乾看著一臉懵的梁亦安,大概猜出了事情的起因。旁邊的車主叫嚷嚷的,要求梁亦鶴賠償這兩個西瓜。
梁亦鶴窘迫地回答:“好吧,是我驚到你的牛,我會給錢的。”他說完才意識到,自己的錢已經花完了。
梁乾捏捏自己的錢袋,剩下的錢也差不離了,就把直接錢袋丟給了車主。什麼鋪子也沒逛了,直接往回走,走到沒什麼人的地方,梁乾停下來。
“偷瓜?你聖賢書讀到哪裡去了?汝三水你也跟著起鬨?你們如果不想我說出去,最好不要再有類似的事情,我生平最恨偷偷摸摸的人。”
梁亦鶴一聲不吭,汝三水頓了頓:“我是去攔他的。”
梁乾沒再聽了,也不說話,三個人沉默著往回走。汝三水也沒有特別生氣,因為他不知道實情才會這麼說她,其實沒什麼。
她走著走著,偏偏想到舅舅跟他們說過的話。
“人和人應該互相信任,憑良心和體諒。國與國應該互相防備,以實力和利益為基石才能相安無事。”
因為邊境的現狀,將士們都不信任金朝完顏氏的誠信,所以防範是必須的。而梁乾對自己是信任的嗎?如果信任自己,也應當不會那樣誤會她。
如果換做了梁雲舒,就不會有這樣的誤解。可梁乾也許只是不夠了解自己,大約說不上是防範吧?
汝三水不知為什麼,這一夜不太睡得著。她起來坐到窗邊,藉著如水的月光,擦拭著她今日買下的軟劍。
文殊蘭在窗下茁潤翠秀地生長,花絲白,黃蕊柔,並蒂同開。花香嫋嫋,朦朧難捉,像隔牆的佳人唱著一支與君同行的哀曲,斷斷續續,寂寂悽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