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法就是迫害族裡的女孩子。本來十五才談婚論嫁的姑娘,十歲就賣出去換媳婦回來……”
“頭一年,為了長子不充軍,還燙死了一個嬰兒,第二年就叫這個母親快點生。就用當初掐著嬰兒腿浸到滾水桶裡的那隻手,拉著女人的胳膊,逼她行房事。如果生不出來,交贍養錢,不光交錢,打斷女人腿,關在房間裡受孕,什麼時候生了,什麼時候放。”
“生出來孩子的母親瘋了,就抓住丟河裡。難產的母親,綁在牛馬背上,抽牛馬屁股,顛,把孩子顛出來,母親出血死了,就死了吧,大不了埋了立個慈母冢。”
梁荊弓起身體,五指交錯,按在自己腦門上:“我孃親就是顛死的。死了之後兩個月父親就又續了弦……”
原來梁荊所說的家母並不是親生母親,而是他父親續絃的妻子,是梁守的生母。
梁守在院外奔跑,打量他明日要入住的新居,那樣子實在是悠閒自在。
他並不知道,他的降生是建立在什麼人的痛苦之上,他的無憂自在,又是誰在給他遮擋風雨。
梁荊遠遠地看著梁守,繼續說:“你先前覺得我成家有點早,其實我先後已經有五位妻妾了,族裡還想讓我再娶。”
“我只心儀我的蕊兒,她一直無所出,那我最多再納一房妾也就罷了。可是我不能做主,蕊兒被他們強行打發走了,留下一群嘰嘰喳喳沒完沒了的女人,為我生下第一個孩子的人,就成了我現在的正妻。”
梁荊說著說著,眼神直愣愣地,好像在想,他心愛的姑娘,最終去向了何方。
“我有的時候想,族裡那些枯瘦乾巴的老頭子老太太,嗓子既沙又尖的,眼睛都禿嚕出來了,皮一層層掛在骨頭上……就像一群披著老人皮的妖魔鬼怪……怎麼,還沒死了呢?為什麼,還不死呢?”
汝三水聽得頭皮發麻。這不是她所認知的梁家,兩百年前的梁家,那個親鄰和睦,慷慨忠義的梁家,早就不存在了。
半晌之後,梁荊深吸一口氣,坐直了:“對不起,我說了不該說的話。”
汝三水說:“無妨。”
兩個人就一直沉默下去,一句話也沒再聊。
汝三水這一夜沒有歇著,為了確保梁家的安全,她去將皇城腳下,應天府上上下下所有她能找到的冤魂惡鬼,全都驅趕到燕雀湖畔。又用了一夜時間,焚盡了它們的執念。
第二日梁家遷新居,從客棧出發,為了運勢,格外注意喜慶,大門前灑掃乾乾淨淨,兩邊用竹竿挑起各三掛高高的鞭炮。
晚上設喜宴,白家只留了一位代為祝賀的人,此外梁家邀請了汝三水、江珩、阮鴻闕,阮鴻闕自然也帶上了沈容膝。
宴散之後,汝三水沒有和沈容膝說閒話,也沒有過多去關注江珩,自己一個人出來了。
江珩原本打算和汝三水說些什麼話,見汝三水一個人離開,腳步又停下了。
翌日一早汝三水就要離開了,最終她也沒想出什麼兩全其美的方法保護梁家。
梁荊私下裡卻來找汝三水,說有事與她商量。
汝三水跟著梁荊進了西廂,那應該是女眷的住所,她一開始不明白來這裡做什麼,開門之後她就更茫然了。
梁荊的妻子和母親也在房內,那老婦人捧著一個精緻的長匣,見到汝三水,拉著兒媳婦竟然就要跪下。
汝三水十分失措。硬要算輩分,她完全能結結實實受這婦人一跪,毫不用心虛,可是她們為何要跪?
還不等汝三水伸手扶,梁荊關上門,一轉身也跪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