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來暑往,季節更替,旱情在日漸豐沛的雨水中結束了,河水又恢復到大旱前的水位線。
蕭家寨的人們經歷了這次災難後,開始思考生存之道是不是隻有面朝黃土背朝天、靠天吃飯這一種。當第一家小賣部在鞭炮聲中熱熱鬧鬧地開張後不久,改革開放的訊息隨著一場春風春雨傳遍了山村的角角落落。茶前飯後,人們討論的不再是這一季的收成如何、下一季該下什麼種,而是做什麼買賣能發家致富。熱血澎拜的年青人經不住廣播裡天天播送的致富經,做著一夜暴富的美夢,成群結隊離開了祖祖輩輩居住的村子,頭也不回地扎進了山外的世界,去追求描繪中的富足生活。老一輩人依然恪守“土地才是最好的依靠”的古訓,照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勤勉地操持著一年四季的莊家活。
不管走了誰,來了誰,村子裡依舊男耕女織,夜犬晨雞,和樂融融。
十歲左右,蕭暮雪已認遍百草,嚐盡千味。她能記住見過的藥材名,也能根據味道辨認草藥,且極少出錯。蘇世安大為歡喜,暗喜自己後繼有人。除了出診看病,他空餘的時間都在給蕭暮雪講解藥理。說來也怪,蕭暮雪不像別的孩童那般嫌煩,倒是非常喜歡聽他嘮叨藥經。別家孩子臨睡前不是媽媽的歌謠,就是外婆的故事,而她,不是聽病例就是聽方子。最叫人驚異的是:一張古方,佶屈聱牙,她只需聽幾遍,就能倒背如流。
鑑於此,蘇婉言多了些擔心:慧極易夭,情深不壽。又見小人兒從小到大無病無痛,便怪自己關心則亂。
再後來,蘇世安出門採藥,只要不超過兩天的路程,蕭暮雪必然跟著。祖孫倆林裡深山到處尋找,只為找一味好藥。蕭暮雪隨身揹著的藥簍裡,裝著幾本厚厚的泛黃的醫書,遇上不認識的藥材,必定要按圖索驥,摸個門清才算。幾年下來,她認識的藥材竟和蘇世安不差上下。
春去秋來,日月輪值間,蕭暮雪已是小學六年級的學生了,姚慕白也在這一年高中畢業。
週末,吃過早飯,姚慕白收拾行裝,準備返校。他要步行去鎮上搭最早的班車,才能在晚自習前趕到學校。他上的是有名的重點高中,以校規嚴格,升學率高而聞名遠近。
蕭暮雪玩著辮子看他整理行囊:“你就帶了這麼點衣服,夠不夠穿?你可要呆一個月才能回來。”
“夠了。有兩套換洗的就行,髒了我可以洗。”
“要不你把媽新做的那套也帶上?”
“那套先放著,我下次回來拿。”姚慕白遞過去幾本參考書,“都是好書,你收好,以後用得著。”
蕭暮雪翻了翻就放下了:“等我能看懂的時候,估計它們已被淘汰了。”
“說得也是。現在的題庫更新得很快。”姚慕白環視房間,確定沒有落下東西,“馬上要畢業了,有沒有把握考個好成績?”
蕭暮雪沒精打采地說:“考初中而已,用不著那麼緊張。”
“不緊張是對的,可也不能掉以輕心。你和寒川一直沒分出勝負,這次是個檢測的機會,看你們誰贏誰輸。”
“只要能考進我喜歡的學校,輸贏都無所謂。”
“這話可不能讓叔叔聽見了,不然你又要挨訓。”
“我爸教了一輩子書,就知道各種說教,受不了!”
“他說你也是為你好,你也不要太調皮了。”
蘇婉言進屋來,把一罐炒好的鹹菜裝進手提袋裡:“這是你最愛吃的麻辣大頭菜,就只有這麼多了。過幾天得閒了我新醃些,等有人進城時捎給你。”她又遞過去一卷包好的零錢,“這個月的生活費。”
姚慕白把錢袋貼身收好:“那我走了,不然就趕不上車了。”
蕭暮雪挽住蘇婉言的胳膊,低頭使勁磕鞋尖。
姚慕白跟蕭蘭樞和蘇世安打了招呼,揹著揹包幾步一回頭地出了村口。
蕭暮雪懨懨地縮回閣樓,直到葉寒川來找她溫習功課才下來。
“慕白走了?不用每次他走了你都這麼蔫吧,像霜打的茄子,難看死了。”
“難看就別看。我也沒要你看。”
“你以為我想看?誰叫你離我這麼近,就坐我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