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將常猛軍軍符從越府偷出交給了鄧國忠,是他假傳越老將軍之令,號令五萬大軍集結於京城之外,聯合五侯、鄧氏一族汙衊常猛軍造反,才導致了五萬英魂慘死京郊的冤案發生。
穆景不僅背叛了盧夫子,還時時刻刻想置寧南憂於死地。
陽嘉三年末,他追擊反叛失敗的廣平侯與中山候至雁門關內。
逆犯躲竄,藏匿於雁門關百姓之中,不論他多番佈局作引,遲遲不現身。
穆景為了在寧錚面前領功,竟假傳軍令,命人血屠雁門關,企圖將廣平侯與中山候逼死殆盡。
當時,呂氏族人被鄧國忠逼得無處遁形,寧南憂接到訊息,帶著精督衛一路尋了過去,暫時放下了雁門關內流竄的叛賊。
誰知,當他拼盡全力將呂尋從生死一線救回後,回到雁門關時,卻見滿城屍骨,血流成河。
那些無辜的百姓死於他所號令的軍將手下,上至七十高壽的老人,下至一歲嬰孩,皆死於刀劍之下,成了孤魂野鬼。
雁門關大亂,廣平侯、中山候的屍首被懸掛於城門牆頭,一片頹然之景,了無人煙,令他百骸具驚。
那時的他,還沒察覺穆景的二心,以為他是被仇恨衝昏了頭,才會做出如此慘無人性之舉。
可後來,在他帶領大軍返回京城以後,穆景卻請旨離開了淮王府,成為了寧錚的密探殺手,一而再再而三的追殺呂氏與越氏後人,甚至不惜將他也斬殺。
他始終記得,當年邊關沙場之上,穆景在一堆屍體中尋到他的樣子,彷徨焦急,手足無措。他真的以為穆景是來救他於水火的,他心中始終不信穆景會叛出常猛軍,投靠他的父親。
可是,天不遂人願。當寧南憂被穆景從死人堆中找出後,目光卻不見他的喜悅,反而親睹了他眼中生出的決絕恨意。
穆敬槐,拿著當年他親手贈予的寶刀,狠狠的砍向了他。
寧南憂驚慌失措、避猶不及,穆景的刀沒有給他任何喘息機會,刀鋒所落,處處要他性命。
他強撐著躲過了幾輪,仍然受了重傷。
若不是越崇當年同他一起出徵邊關,一直暗中護在他左右,在關鍵之時捨命相護,恐怕他活不到如今。
那時他才知,原來常猛軍的內鬼正是穆景。
可恨他一無所知,還將穆景當作盧府僅剩的門生,萬般信任,百般相護。
只是,自邊關一劫後,穆景便突然像人間蒸發了一般,再沒有出現。
他一直以為,是寧錚認為穆景再無利用價值,將他滅了口,從未想過今時今日還能再有相見的日子。
所以昨夜,在他揭開刺客的假面,才會如此震驚與恐懼。
儘管時隔多年,穆景的樣貌被大片燒傷覆蓋,可他仍然能一眼認出他。那融入血骨的恨,令他永生無法忘懷。
這樣一個,他恨之入骨的人。如今,卻突然成了保護他的人,寧南憂始終無法說服自己相信。
黑夜降臨,他一個人躲在角落之中,色如死灰般回想著往事。
廂房內靜得可怕。
廂房外,卻又是另一番景象。
太子與竇月闌理清了廣州西境鷓鴣一案的頭緒後,便鼓足勇氣去了江呈軼所住的屋子,想請他出來商議宋宗一案。
這位年齡尚小,閱歷不足的少年儲君,站在江呈軼的屋房之外,心有顧慮的朝緊閉的屋子喚了一聲:“老師...學生來請罰了。”
江呈軼閉門不出,也不應聲。
太子心中忐忑不安,於是又道:“老師...學生近日行事作風過於魯莽,特來向老師請罪,還望老師能開門一見。”
屋子中仍是什麼動靜也沒有。
太子乾巴巴等在門外,在熱風中站著,面色略微沉白。
江呈軼閉著眼端坐在屋中,聽著太子在屋外一聲聲的請辭,卻不為所動。
待到屋外沒了聲響後,江呈軼又足足等了一個時辰,這才起身開啟了屋門。
只見這少年已站得腿腳發酸,萬般沮喪的低著頭。
他聽見許久未有動靜的屋子此刻傳來“吱呀”一聲,便急忙抬頭看了過去。
江呈軼面色帶霜,神情嚴肅的盯著他,仍是隻字未語。
太子急忙拱手作揖,向他拘禮道:“老師!老師終於肯見學生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