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二十章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雪華已備下豐盛早餐,昨晚沒吃飯,林越餓壞了,雪華看著她狼吞虎嚥,又心疼又欣慰。睡夠了的林越臉上脫去那層萎靡的灰色,神情也不複沉重焦慮,眉頭舒展了些。她問起爸爸的情況,雪華說不要擔心,他正吃著你們的藥膳預制菜呢。林越嚥下粥,笑了,原來媽媽是有點惡趣味在身上的。

雪華道:“你們那說明書上可白紙黑字寫著呢,薏仁豬肚雞湯、蟲草百合鴨肉湯,養胃健脾。”

雪華避重就輕,但林越還是知道了媽媽這不回頭的決心。她終於放棄勸他們重歸於好的念頭了,媽媽勸不動她和許子軒和好,為什麼她這麼自負,一定要說服媽媽呢?可能潛意識裡有鄙視鏈吧,認為老年人的自尊沒有年輕人的自尊重要。爸爸曾經對她“都這個歲數了”這句話反應非常激烈,可見自己對父母也不夠瞭解。也許媽媽開始享受在北京的生活,像爸爸當初策馬奔騰,要抓住夕陽最後一抹餘暉。

林越去上班,走在路上腳步輕松,周圍的一切都顯得那麼明麗可愛。她失婚了沒錯,但事業蒸蒸日上。原來想和世界産生深度連線,不用透過男人這個中間商。

林越來到公司,同事們都在告訴她,第二批貨有多熱銷,客服部門又接電話接到手軟,跟著抱怨也許馬上又得出差了。林越並不怕,其實她還是沒徹底休息過來,三個月的過勞應該要用三個月的休息才能彌補,但奔波在路上讓她感到充實。再說寧卓已經答應要給她爭取升職加薪了,照自己這個努力程度,沒準兒再過幾年,她就能在現在這個小區付個小房的首付。走路就能上班的小房,和媽媽可以安心居住的小房……正心馳神往,寧卓在微信上叫她去他的辦公室。

來到辦公室,坐到寧卓對面,他卻遲遲不說話,林越覺得奇怪,難道王闖又佈置下什麼超高難度的任務了嗎?她一陣畏懼,但又立刻想,她有多累,寧卓就有多累,只會更累,為什麼他就從來沒有她這樣的畏難情緒呢?不要怕,只要在他的領導下,和他並肩作戰,多難她也不怕。

林越等著,寧卓卻沉吟著,遲遲不開口。又微垂下眼,看著桌邊的筆筒。一種遙遠的不祥預感隱隱地升上心頭,林越漸漸悟到什麼,強撐著。

“寧總,有什麼事兒您可以直說。”

寧卓抬頭,很快道:“你被辭退了。”他說得這麼快,像是如果不這麼快,這話他就說不完,會中途放棄。他說完,眼神直視著她,一秒,兩秒……他要挑戰自己,越無情,越能成就偉業。但終究修為還不夠,在第三秒鐘時敗給良心,眼神微微移開,再次看著桌上的筆筒。

林越看著他,那張嘴幾天前還在說要為她爭取升職到總監,是她大意了,媽媽轉告過許子軒的話,王家人早就把他們的過從甚密看在眼裡。王闖怕影響二次直播,才一直忍到現在。她終於明白王闖昨天為何看她的眼神如此複雜了,誰戲耍這樣一個工作到快過勞死的可憐人,心裡不翻起點波瀾呢?

林越想質問,想痛罵,想哭泣,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寧卓垂著頭去看自己的手,他要用這樣無助的姿態讓她知道,他也做不了主,其實他什麼都做不了主,他和王旭一樣,只是王闖手裡的一顆棋子而已。

他來上班,剛坐下,王闖打電話告訴他,把林越開掉,如薇不想再在公司見到這個女人。寧卓愕然,問為什麼,隨即又意識到為什麼,慌亂解釋說只是欣賞她的才幹,她能為公司所用,他們之間清清白白。他剛說了兩句,王闖就打斷說不用再解釋。他掙紮著,又說可不可以讓人力和她談。王闖說不,如薇要你親口把她開掉。

王如薇不直接和他說,是不想和他吵架,從前他們就為這類事吵過,這陣子她在家也從來沒有提過這件事,她知道他怕王闖,她這個中間商說話不一定好使。王闖和他講,他便屁都不敢放一個。王旭走了,那個擋在他和王闖母女中間的人走了,他終於要直面這個事實:他的日子難過,其實和王旭無關。

林越瞪著寧卓,他那天還說,他歷來是我本位思考,任何人也別想永遠拿捏他,這是他太過自負了。王闖一個眼神,就能把他打回原形。又或者,他的確是我本位思考,涉及到尊嚴時,他會揮動拳頭,但開除她,並不影響他的尊嚴分毫。她算什麼東西?他曾以大哥、人生導師、保護者自居,如今看來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

太孤獨了,她一直以為的那種默契,即使刨去一點點曖昧的成分,由戰友般的情誼和同為鳳凰的野心與痛苦構成的默契,原來從不曾存在。此刻,那天在王家別墅他開車疾馳離開時的屈辱又升上心頭了。她以為她是誰?被驅逐,也許正是一直自作多情要付的代價。

該怎麼追問為什麼,為什麼開除她呢?人們以為他們有私情,他們什麼都沒有發生,但私情又分明在她心底,她不算枉擔虛名。她無辜,又非無辜。王闖母女的嗅覺真敏銳,她早該離開。

好孤獨,這種感覺,那天離開許子軒家的時候也有。但想想當時自己是怎麼幹的吧,她平靜地收拾著東西,挺著脊背拉起行李箱離開,一點也不曾失態。是的,她可以做到這一點。當天她可以,現在依然可以。

林越道:“人力已經知道了吧?”

寧卓微微點頭。

林越道:“好的,我這就去辦離職手續。”

寧卓道:“我和人力說的是你主動辭職,不過該給的補償金還是會給你。”這是他能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林越點點頭,起身離開。她如此鎮定,她為自己而驕傲。她挺直的背甚至一直到走出公司大樓的門,走在大街上,走進小區,都不曾鬆懈。她不只是為了讓寧卓和公司的人看看她有多堅強,整條街,甚至整個北京,都不能看到她的狼狽。

雪華還在家裡忙忙碌碌地燉肉,炒菜。她把這些東西備好,女兒回來熱一熱就可以吃了。正忙著,卻見林越回來了,手裡提著兩個大塑膠袋。她還以為林越又要出差呢,從廚房走出來,嘴裡埋怨著說“你們公司真把你當大牲口使了”,一出來卻見林越頹敗的神情,意識到不對,再看看她手中的塑膠袋,裡面裝著杯子、剪刀、紙巾、一小盆綠植,還有若幹本子、書、大文具夾等等物品。雪華再沒有在職場上待過,也知道這是離職了,才會從工位上帶回來的東西。

林越放下東西,此刻才洩下那口氣,癱倒在沙發上,半晌開始哭,越哭越傷心,無聲地哭。她在“王家菜”集團待了八年,八年,足夠一個人和一家公司之間長出血肉,離別時要撕扯這血肉,誰能不痛?更何況她心中還有難言之隱。

雪華坐在她身邊,也覺得難過,又隱隱釋然。等到林越漸漸緩過勁來,她安慰道:“離開是對的,再待下去,對你只有壞處。”

林越紅著鼻頭,醒著鼻涕,仍在抽泣著。

“你不要再騙自己了,你喜歡寧卓。但你不能喜歡他,他也不會喜歡你。”

這句話讓她再度失控,她的眼淚是因為離開公司而流的麼?就在公司宣佈預制菜改革之前,她難道沒有數次想跳槽的念頭嗎?假如沒有寧卓這個事,她會這麼難過嗎?為什麼這個人要這樣出現,把原本一樁簡單的事搞得這麼複雜呢?

更加可恨的是,他們之間其實什麼也沒有。寧卓對她的確是親近了些,但那全部是因為工作,想想吧,從共事以來到現在,他有說過任何一句涉及對她的感情之類的話嗎?沒有,一句也沒有,所以其實只是她單方面在心底用力過度地對他。

林越醒著鼻子,對雪華道:“你到底在發什麼神經啊……三番兩次地說我喜歡寧卓,我根本從來沒有喜歡過他。誰突然被辭退不會哭呢?不要在這裡亂猜好不好?”

雪華將信將疑:“真的嗎?”

打死也不能承認,不能。這既然是難言之隱,就讓它死在心底,永不見光。林越吼道:“當然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