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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七 花燈

整個晚上,他在半醒半夢之間,恍惚、失神。他想了很多事,有往事的甜蜜、也有沉重。想得最多的,還是正治理想,或者說是夢想、目的。他現在確實需要一個夢想;榮華富貴都已經嚐到了,只剩一顆麻木的心、又不甘心混日子,他要一個支撐點。

其實他更願意回憶過去和小綰的日子,只是有些東西,一旦過去,就只剩下回憶。

他的內心很寂寞、很孤單,這種孤單讓他精神恍惚、幾欲瘋狂,甚至畸形。他找不到出口,所以需要一件東西沉迷,沉迷在裡面,很美、很虛幻。這樣一件可以刺激起麻木之心的東西,除了夢想,還能有什麼呢?理想主義者,常常就是在精神的折磨中誕生的。

張問默默站起身,徑直從內院的月洞門進去,門口站著剛個穿著黑色武服的侍衛。張問從門裡進去時,對那兩個侍衛說道:“叫人看看我房裡的火盆熄了沒有,熄了的話叫人生火。”

侍衛拱手道:“是,東家。”他們也是在這裡站了半個晚上,不過可以左右走動,卻比一動不動坐著要耐凍一些。

張問進了內院,就在這時,淡妝正巧到門口,門口的侍衛就說道:“淡妝姐姐,東家要找人加火盆,你進去看看吧。”

淡妝是從沈碧瑤那邊過來的婢女,她的眉毛很濃、睫毛很長,頭的青絲也很濃密;面板緊緻,泛著朝陽的流光,身體看起來很健康。淡妝聽到女侍衛的話,就點點頭嗯了一聲,走進院子去幹活兒。

這時她聽見後面那兩個女侍衛的聲音,只聽其中一個道:“東家在井蓋上坐一晚上了,這會兒總算是知道天冷。”

另一個道:“東家為什麼會在井蓋上坐一晚上?”

剛才那個聲音又道:“聽曹管家說,東家的表妹就死在裡面。”

“你可別嚇我,咱們這個月都是值夜班的。”

“有什麼好嚇人,你不覺得東家其實很痴情麼?”

淡妝走到東廂房,見張問正坐在火盆旁邊烤火,裡面還有火星子,淡妝就急忙拿了鏟子加炭。兩人一句話都沒有說,張問身上抖,他的手伸在火盆上方,正低頭想著什麼事。

過了許久,張問突然抬起頭來,嚇了淡妝一跳。她就像一隻受了驚嚇的兔子一般,把木炭撒得滿地都是,她想道歉、以為張問會責罵她,但是張問好像根本就沒有看見,只說道:“若花,你去把曹安叫過來。”

“是。”淡妝應了一聲,又忍不住道,“東家,奴婢是淡妝。”

這種感覺讓淡妝心裡很堵,她更願意張問責罵她。

張問這才看了一眼淡妝,說道:“你去叫曹安。”他的精神有些恍惚。

淡妝走出房門,過了一會兒,曹安就進來,躬身道:“少爺叫老奴有何吩咐?”

張問沉吟了片刻,說道:“曹安,你去辦三件事。買一千兩銀子的玉器、古玩;買一盞精緻、昂貴些的花燈;把這些東西寫上禮單,言明古玩給魏忠賢、花燈給奉聖夫人,給東廠衚衕口的魏府送去。”

曹安躬身問道:“魏府是魏忠賢的府上麼?”這樣的事曹安不能光憑猜測,得問仔細了。張問點點頭道:“嗯,別太顯眼了,徑直過去。魏忠賢住的地方你是知道的吧?東安門北角,東廠衚衕和翠花衚衕之間。”

曹安領了命,也不問為什麼,便出去辦事去了。張問則自顧烤火,他尋思著魏忠賢應該會收下這些禮物。如果魏忠賢把張問當作敵人的話,敵人示弱,當然應該接受並鼓勵,只要有第一次示弱,就有第二次,這對魏忠賢有好處;又或許魏忠賢壓根沒那麼明智聰明,只是貪財罷了,他本來就是個貪財的主。

至於那盞花燈能不能到客氏的手裡,張問不敢肯定,可能會被貪婪的魏忠賢貪下也說不定。但是也很可能會到客氏手裡,因為魏忠賢需要客氏這個內應,客氏和朱由校感情深厚,對魏忠賢的用處很大,魏忠賢犯不著貪下客氏的禮物。

不出張問所料,曹安很快就回來說事情都已辦好,魏府的人收下了東西。

到了傍晚,張問吃過晚飯,就收拾了一番,穿了布衣,只帶了玄月一人乘馬車出了家門。他們在街上轉了兩圈之後,張問命人將馬車趕到東安門外的一條小衚衕裡。上回燈節的時候,張問就是在這條衚衕的院子裡被客氏給迷暈的。

張問送給客氏的禮物不是別的,就是一隻花燈。他希望客氏能有點悟性,知道張問這是什麼意思。張問對於客氏會不會來,不敢肯定:一則不知道客氏收到花燈沒有,收到了能不能悟到張問的意思,悟到了敢不敢冒險;二則在客氏的想法裡,張問並不知道當時是她。

張問也考慮到客氏得知自己明白她乾的事之後會殺人滅口,但左右一想,客氏沒有必要。因為這種事洩漏出去對張問沒有好處,反而有殺身之禍。再說,凡事哪有不冒險的?

這是一處幽靜的衚衕,積雪底下露出的青石,讓它顯得更加僻靜;這兩天沒有下雪,石板上的積雪卻沒有被踩成冰末,積雪上只有一些腳印,說明這條衚衕來往的人並不多。

張問看了一眼玄月,說道:“你別進衚衕了,就在周圍等我。”張問認為獨自一個人去比較好,免得客氏害怕自己的手下洩漏。

玄月不放心,忍不住想勸戒:“東家……”張問擺擺手,打斷了她的話道:“不用擔心,按我說的做。”

張問獨自走進衚衕,循著記憶中的地方,走到一處民宅的大門口,走上門前、藉著微弱的光線看見門上了鎖,院子裡也沒有燈光。周圍很安靜,偶爾有寒風吹一陣,讓人身上一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