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啟功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寶貝女婿賀家國上任後會拿紅峰商城的官司大做文章,而且竟會得到市委書記李東方和市長錢凡興的公然支援。錢凡興是大老闆鍾明仁派過去的人,支援這種讓他鬧笑話的事不奇怪,李東方怎麼也站出來支援?李東方難道不清楚這其中的來龍去脈麼?更蹊蹺的是,賀家國為什麼一定要抓住紅峰商城做文章?是這位狂徒狂性發作,要演繹一個包打天下的清官故事,還是背後另有高人授意,有人操縱、利用賀家國搞政治名堂?峽江市的政法會議是上午開的,下午許多電話全打來了,說什麼的都有。他一手提起來的政法委書記陳仲成還屁顛屁顛地專門跑來進行了一次詳細的彙報,明確判斷說,這事不是偶然的,一是有準備,二是有背景,背景人物不是別人,正是身為市委書記的李東方。
趙啟功真覺得李東方沒有任何理由要這樣做。李東方和他一起搭了八年班子,關鍵的時候又是他一手扶上去的,怎麼會在這時候拆他的臺呢?況且,他們的政治利益是一致的。便揣摸問題可能還是出在自己的寶貝女婿身上,說輕了這位剛出道的賀家國同志患上了熱血青年總愛患的政治幼稚症:以他這個省委常委、副省長為假想敵,表演為民請命的鬧劇,言重了是賀家國身後另有更大的野心家,而李東方則樂觀其成,趁機建立自己一把手的權威。
這一來,趙啟功的心情就變壞了,一下午都在琢磨怎麼教訓賀家國。偏巧,那天晚上西川國際飯店有個重要外事活動,大老闆鍾明仁一定要他和白省長參加,他也不好推辭,便在西川國際飯店打了個電話給賀家國,要賀家國先到家裡等他。
外事活動結束,不到九點鐘,夫人劉璐璐來了個電話,說是賀家國已在家裡老老實實等著了,趙啟功便急急忙忙往家趕。不料,車在柳陰路2號院門口一停下,法院院長鄧雙林突然從一輛停在月影下的警車中走了出來,把趙啟功嚇了一大跳。
趙啟功責備說:“雙林同志,誰派你到我家門口站崗的?搞什麼名堂啊!”
鄧雙林結結巴巴地說:“趙省長,我……我想向您彙報一下工作。”
趙啟功沒好氣地說:“找我彙報什麼?你找李書記、錢市長彙報去!”
鄧雙林非要彙報,趙啟功只得說:“現在我沒時間,賀家國正等我呢!”
鄧雙林眼睛一亮:“那正好,我們就一起彙報,有些事我就好說了!”
趙啟功明白鄧雙林的意思,嚴厲地道:“你有什麼不好說的?誰封你的嘴了?”停了一下,又說,“雙林同志,你如果願等就等吧,我和家國談過再聽你的彙報!”
鄧雙林真做得出來,連連道:“好,好,趙省長,我……我就在外面等等!”
甩開鄧雙林,一進門,年輕的夫人劉璐璐便指著書房,悄聲對趙啟功說,你這小官僚女婿來了好一會兒了,快去接見吧。趙啟功點點頭,往書房走,推開書房的門一眼便瞅見,賀家國站在一排書架前看書,看得聚精會神。趙啟功走過去才發現,那是本他常看的書,法國人貝爾特朗·德·儒弗奈爾的《論權勢》。
趙啟功把書從賀家國手上奪走,賀家國抬起了頭:“喲,爸,你這麼快就回來了?”
趙啟功在大書桌前坐下,也讓賀家國坐下:“家國,知道我找你談什麼嗎?”
賀家國不知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爸,是談我和阿慧的婚姻問題吧?”
趙啟功擺擺手:“你們的婚姻問題我不想再談了,你們都三十多了,不是孩子了,該怎麼處理,自己去拿主意。我今天倒是要和你談工作,好好談談!”
賀家國笑了:“爸,既是談工作,那我是不是就得喊你趙省長了?”
趙啟功臉一拉:“不要嬉皮笑臉的,我問你:今天怎麼回事?怎麼突然就在峽江政法工作會議上放起炮來了?你是自拉自唱呢,還是有人在幕後導演?”
賀家國也嚴肅起來:“趙省長,你是不是指紅峰商城的官司?這官司我深入調查瞭解過,問題相當嚴重,造成的影響也極其惡劣,我既知道了就不能不管嘛!”
趙啟功盯著賀家國追問道:“是你賀市長想管,還是有人想管啊?你給我把話說清楚:是東方、凡興他們授意你這樣做的,還是你自己主動跳出來乾的?”
賀家國想都沒想就說:“這種事還要誰來授意?打官司變成了打關係,司法腐敗到這種程度,一群共產黨人竟然打不起一場有理的官司,我能不跳出來嗎?我不跳出來這市長助理就別當了!李書記、錢市長如果不支援,他們這官也別做了!”似乎覺得這話刺激了些,又補充道,“爸,這不也是你過去向我強調的麼?當官一定要為老百姓做主,一定要把黨和人民的利益放在心上,難道我做錯了?”
趙啟功嘆了口氣:“家國,從原則上講,你沒做錯。但是,政治上的事都是很複雜的,你既然做了市長助理,從了政,就得用政治家的眼光來看問題,就不能憑熱情和衝動亂來一氣嘛!你想沒想過:紅峰商城的案子是在我做峽江市委書記時發生的,趙娟娟又是我樹起的私企典型,你這麼一鬧,會給我造成什麼影響?”
賀家國笑道:“爸,我不認為會給你造成什麼不好的影響,不管誰樹的典型都沒有超越法律的特權嘛。再說,改革開放以來,爛掉的、垮掉的典型多得是!”
趙啟功意味深長地說:“問題這麼簡單啊?我的政治對手不做我的文章啊?你也許也聽到不少了吧?說我和趙娟娟關係非同一般,甚至說我拿了趙娟娟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