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湯老頭出門“坐夜”的時間到了。
川東地區,逝者下葬的前一夜,逝者兒子或女兒(又稱孝子)辦好喪宴,招待弔唁逝者的親朋好友和左鄰右舍,稱為“坐夜”。
逝者的至親,包括父母輩親戚(姑、姨、舅及其子女)、自己輩的兄弟姊妹、下一輩的兒子兒孫等,在“坐夜”這一晚,大都到場為逝者守最後一夜。“坐夜”即坐一整夜的意思。
逝者自己輩和下一輩的親戚,經濟稍寬裕者,會請一班鑼鼓、嗩吶在“坐夜”這一夜給逝者熱鬧熱鬧,再送上花圈、祭帳或現金,用隆重的方式給逝者以憑弔和送行。
鑼鼓可單請,即只有鼓、大鑼、小鑼、包鑼、鈸等打擊樂器;嗩吶不能單請,俗稱的嗩吶班包括兩支嗩吶和鑼鼓班的全套。
在農村,嗩吶班比鑼鼓班更高階更氣勢一些,因為它聲響悠揚,傳播力遠,亦更能顯示逝者親戚的經濟實力。
被請的鑼鼓班、嗩吶班,在“坐夜”的那一日中午,要先到逝者家“看死”,即先行給逝者上香、燒紙、行禮,稍事休息後,待主人上茶、敬菸後,便開始吹打,直至第二天清晨將逝者送上山,鑼鼓、嗩吶的吹打才算結束。
這日中午,吳三叔帶著一行人去往湯老頭家。
沿著坑坑窪窪的機耕道,一行人邊走邊聊,感嘆著生命的無常。吳大爺說:“人這一輩子,就這麼回事。湯老頭可謂方圓一帶有名的老人,兒孫滿堂,個個能幹有出息。饒是如此,死了也就一口棺材陪伴而已。唉,人活一輩子,沒意思。”
吳三叔接過吳大爺的話,說:“叔,話可不能這麼說。人活一輩子,還得要臉面。窩窩囊囊一輩子沒什麼起道。你看,這湯老頭出門,多風光。”
來到湯老頭屋側邊,吳三叔率先敲鼓起點,大鑼、小鑼、包鑼、鈸緊接著“梆梆梆、嗆嗆嗆”地敲起來,隨後,吳思富和吳大爺的嗩吶亦跟著吹起來。
湯老頭的外侄蔣小翔聽得嗩吶聲響,急忙拿了鞭炮到屋子外面迎接鑼鼓嗩吶隊伍。
一陣噼哩啪啦的鞭炮聲後,鑼鼓嗩吶隊伍便被主人請到逝者靈堂前,一番吹打後,主人便安排鑼鼓嗩吶隊伍吃午飯,“看死”程式就此結束。
下午時分,湯老頭的親戚有請了唱孝歌的老人在湯老頭的靈堂裡唱孝哥。吳思富閒著無事,便到湯老頭靈堂裡聽老人唱孝歌。
靈堂屋裡燃著一堆旺旺的樹疙瘩柴火,火堆裡不時有木柴爆裂迸出的火花。一圈人圍坐在火堆邊,聽著老人嘶啞蒼桑的嗓音,拖腔拖調地唱孝歌。
坐了一陣子,老人的一杆葉子菸已抽完。他示意伴奏的鑼鼓,又要開始唱了。
開場鑼鼓一響,老人開始起歌堂:
那歌堂起歌喲——
歌不歇,
起個歌來嘛,
哪個接喲。
見無其他歌者,老人便自己唱了下去。
孝歌即是當今靈堂裡的哀樂。因會唱孝歌的人越來越老、越來越少,這種民間的即興演唱形式幾近失傳。
孝歌與平時所唱的民歌、山歌在唱法、曲調、韻律、結構上沒太大區別,只是在歌詞內容上有所不同而已,全是表達父母養育之恩、生產勞作之累的歌詞。
孝歌唱腔悲傷淒涼,聽者都是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歌詞敘述的都是他們所經歷的艱辛,極易受感染,往往催人淚下。
孝歌內容很多,但要分男女,若逝者為男,多是在田間地頭勞作之苦的,如:
痛兒痛女噻——
越嶺翻山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