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兵諫?”初柳如獲大赦偏又疑竇難除,方才透出的一絲絲笑意頃刻又成恐懼,“難道是要、要行刺?”
“我初時也曾這般以為來著,卻不曾過有初柳樣的駭怕!”謝酈心嗤笑著瞟了初柳一眼,“不過待我回家與父親、叔父說了我的揣測,他們卻都道是盛家定不會行此卑劣魯鈍之事。”
“這般說來,你歸家之時只知有變,卻不曉要如何變之?”盛為略怔,“我母親居然也敢放你歸去!就不怕你一個不慎走漏了風聲?說句不敬的話,母親當真是、當真是二五不著地鋪天蓋地。”
“你是覺得我會去大街上吆喝麼?”謝酈心挑著眉、斜著眼,學著盛為時有的輕妄樣子,“要論二五不著,這世上又能哪人能與二郎相比?你都不曾去吆喝此行虛北實蜀,我何至於就能去了?”
“謝女郎肯拋了家業、名份甚至性命統統不要,娘子還有什麼信不過她的?二郎也太是不託膽了!”綠喬看似幫起了謝酈心的腔,可掉回頭去卻又問,“但謝女郎又是如何來了這裡了?”
“我那時也不知會來這裡,我只與娘子說,論是成敗生死我都想與盛為在一處。娘子只讓我回家去,待著音訊就罷。”謝酈心說這話時緊盯著盛為,當真是好一個“沒羞沒躁”!可盛為顯然並不會被這雙熾熱炙傷,他那雙眼亦然牢牢地鎖著謝酈心,情不自禁地就有笑意浮在了唇邊。
“之後呢?”他的聲氣倒像被熔鍊得軟和了,聽得初柳、綠喬一陣惡寒。
“之後我還是扮作了小子的樣子趁夜迴轉去了。到了家與父親、叔父,母親說了會話就回了房。叔父原本正收拾行裝要往任地去,一聽見這信,便也不收拾了。”謝酈心眼角連著唇邊似開出了一朵無燦若雲霞的山茶,如火如荼,酣美絕倫。
“怎麼二郎聽起來,都是像盼著我家反了一樣?”盛為話似惶恐,實則得意。謝酈心眼波一轉,其中竟是“你這點心思還來賣乖”的鄙意,“誰教至尊驀地就行些鳥盡弓藏之事?叔父說當初先帝先後駕崩之時,朝堂上糾亂紛紛的,可大不乏想要將至尊拉下位來的人。至尊還不是依仗著盛家、我家、李家甚至宇文家才保全了自己,可而今他這般,怎能不讓人心寒?生出反心也是常理。”
“又說遠了!”謝酈心或是知覺到而今議論“反”事並不適宜,忽然將臉一皺、身子往前一傾,擺出了個神而又秘的姿態。“猜!之後又如何了?”
“女郎這話沒頭沒尾的,誰人猜得到?”綠喬垮下了臉,“奴婢們或者不在這裡聽了,只去尋了疊翠、連青她們問了始末更痛快些。”
“她們又知道什麼?你當我是你家主子,什麼都不瞞著你們麼?不然要支了她們去收拾屋子?”謝酈心將一聲“哼”送給了綠喬,“明明知道自己兩個是與旁的奴婢不同,卻還要顯上一顯,何必來哉?”
聽著這明褒暗貶的話,綠喬想要立辯既怕失禮又恐不敵、只得垂下了頭與自己慪氣。她又不是不知謝酈心慣來刁鑽敏捷,與人爭執往往是能引經據典地“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可是與榮家女郎的牙尖嘴利大是不同,況且她說的似乎也是有理,試問又要如何去辯?
“我也不與你們打啞謎了!”謝酈心約莫是看見了綠喬偃旗息鼓就覺索然無趣,竟有些懨懨起來,“痛快告訴了你們就罷了!”
“那日我回房沐浴、換衣裳,吃了盞茶就想歇息,誰知.......”
誰知窗格一響,竟有一黑衣人裹著徹骨的朔風一躍而入,且轉瞬就欺身過來捂住了謝酈心的嘴。
謝酈心當然驚恐萬狀!霎那裡她唯一之想便是“事已敗露,至尊要趕盡殺絕”可也只是一霎,她又去扒住了那手,作勢要咬......
“瘋了麼?幾日不見竟連咬人都學會了?!”黑衣人忙不迭地甩開謝酈心後退三尺,摘了面罩就露出一張被急氣得通紅的俏臉來,“捂你嘴是怕你一驚一乍地招了人來,你認不得我本就不該,居然還要咬人?!”
“娘娘自己行為不端,扮作個歹人樣子偷出宮闈、夜闖私宅,我慌忙之下哪裡還識得娘娘使的香或記得娘娘的手是何樣怎麼?還怨起我來了?”謝酈心一手去關嚴了窗戶、一手去落下了門閂,“幸好那兩個丫鬟遠在那一頭,若要近的,貴嬪娘娘可也瞞不住行藏。”
“說罷,娘娘深夜駕臨蓬門,有何貴幹?”謝酈心一眼一眼地瞟著生產後日漸風姿卓越的李卉繁,心裡已是盤算定了她此來定是與“齊、盛”兩家有關。她嘴裡說著“怎麼忽然有些冷”,幾步走到了床榻邊想藉著拿氅的時刻了摸了放在枕下短劍出來......
“你中衣都不曾扣起,兩當還露著,這屋裡的地龍又熱得連我昭陽殿都自嘆不如居然冷?”李卉繁冷嗤著過來一把奪過了短劍,“你是中了邪麼?竟連我都要防備了?我可是孤身而來、且是瞞著宮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