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白衫粘泥,胡靴糊土的盛馥看來尤其颯爽,然待這副英姿落到了齊恪眼中,就瞬時如石、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盛馥驕矜、盛馥靡麗,盛馥素愛焚香列鼎,盛馥慣只會活得敷張揚厲,又豈能自甘狼狽、苟安於迫?
而今她攜著滿顏的枯槁、裹著一身的邋遢,竟還要談笑自若齊恪痛得心又崩塌了一瓣,更是無言以對、愈發無辭可表。
他悄望了一眼面如冷潭的劉赫,心中那些不當釋然的釋然,似也該要釋然。
驟然鄭凌瓊又雀躍起來。她魚躍到盛馥身畔,跪下了、看見了就疑:“怎麼竟是不一樣的?”
“不一樣就不一樣罷!”她伸手就要去取了那幾顆青草團成一般的狼煙過來,歡喜顛顛的又碎起嘴來,“幸好娘娘先前不悅發作時,不曾一齊甩了到火堆裡。那十幾叔想來必定是不會走遠的,都是混忘了,竟不曾想起這一樁來。”
“不悅發作?十幾叔?”盛遠又哄起了笑聲,“這般來說,我倒要疑惑她可是那位陛下夥同了這位蠢笨娘子挾持來的。”
正被盛馥用眼刀殺到跟前的鄭凌瓊,即刻就知即便不是自己多嘴失言,也是講了盛馥不愛聽得的話,而那話或者是會引得恪王多生遐想。
那要如何是好?自然是要編些什麼將話圓了過去、將那“遐想”只往自己身上攬來。
“若要人信,就得半真半假!”鄭凌瓊心下一轉,就作出個自愧的模樣道,“有那十幾個、二十幾個十幾叔並那些背弓拿刀的在,誰敢、誰能挾持了娘娘?娘娘生氣發作,是為奴婢烤糊了東西,還燻著了娘娘、闖了禍。她放狼煙是要讓那十幾叔領了奴婢回去。”
“哦.......原來如此!”盛遠一派“信不信由人、我且不信”之樣,又望著盛馥似笑非笑。
“梅素勿要與他計較,心傷至極之人終歸有些不可理喻之處。”齊恪勸慰著又已往盛遠怒目而向的盛馥,順手拈起一粒“草團”,端詳了一回、欲言又止。
“有什麼不妥的?”見齊恪躊躇,盛馥怎能不問。然還不待齊恪答她,盛遠就從他手中搶過了“草團”,嗤笑連連。
“烽火狼煙、狼煙烽火,從猛從烈,從巨從久!而今且不論山深坳僻狼煙可能升起,也不論山雨連綿烽火是否可燃,僅論此物大小,又豈能充作狼煙之用?”
“齊爾永不忍笑你無知,是以不敢言說。你卻當自知啊,自何時起,你竟也蠢笨了?”
“哼!”盛馥亦報以嗤笑,“可見你年紀愈長,不僅心胸愈窄、縱連眼界也是一齊狹窄了去!”
“這是盛為制的。”她卻只與齊恪解說,“之前借住在一處莊中時,他見人用的狼煙特別,就問他們討了製法,一路上改了又改,試了又試,才得了這麼幾枚。”
“勿看此物甚小,卻可燃至一個時辰之上。且但凡不被浸沒在水中,亦不會熄。煙霧還兼有色......不然我怎會帶著不放?”
“且十九叔定離我來時的密道入口不遠,當是可見狼煙。”
齊恪聽罷雖不至面露喜色,眼中還是有散出些希冀之光。
“是可一試!”他道。
“徒勞無功之舉,何必一試!”盛遠卻還是氣餒之態。
“留清本就頗具奇技淫巧之能,在時局緊迫時,鑽研些稀奇事物出來也是理所當然。拂之若要不信,至少要在試而無用之後。”齊恪言罷將“草團”奪回,卻惹得盛遠愈發不快不削。
“齊爾永,你當知縱然狼煙可燃,縱然他們看見,亦是無用。此處可不是憑些刀努即刻攻下之地,況且他們當是無路可循!”
“那麼盛家大郎說個都好的法子!”自認聽得忍無可忍的鄭凌瓊,自覺此時當要些公道之話。
“殿下、娘娘這裡說一個、大郎否一個,說一句、大郎否一句。且凡事都往壞處去引,斷不能想好的。”
“按著盛家大郎的意思,就是、就是兩人打架,一人只捱了幾拳,就定要認輸了?認輸不止,還當躺下等人來殺?不殺還不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