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便如此,事情還是太突然了,這讓公子高心中隱隱有一絲不安。
“傳令下去,所有甲士,輪班值守,船隊過境,一概不停,全速前進,務必儘快返回咸陽!”
“諾!”
呂馬童當即領命下去安排,一旁的葛筠和徐福,也不由眼神微動,似乎想到了什麼,然後相互對視一眼,然後又很是默契地別過頭去。
剩下的旅程,變得越發安靜。
船隊日夜行進,由河口,一路直奔咸陽。被趙郢特意調撥到公子高身邊貼身保護的親兵統領樊噲,默不作聲地侍立在公子高身後。
他的任務只有一個,那就是保護公子高的安全。
從未懈怠。
於此同時,公子高也把自己已經在海外尋得可以延年益壽奇藥,並日夜兼程返回的奏疏,透過驛站,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火速發往咸陽。
此時,如果從高空向下俯瞰,便可以看到,黃河之上,一支龐大的船隊正劈風斬浪,奮力地逆流而上,不遠處的馳道上,有傳訊的校尉,正縱馬疾馳,在大秦的大地上,形成兩道相映成趣的奇觀。
七月二十一日,公子高的船隊,順利經過濟河與黃河的交匯處,隨後,過歷城而不入。
七月二十二日上午,船隊順利抵達平原津附近。
(此處採用辛德勇教授的考證,古黃河途徑平原津,也就是今山東省平原縣城西南約三十華里處,距離鉅鹿郡大約120公里。)
此時,烈日炎炎。
頭上的太陽曬得甲板都油光可鑑,甲板上身披玄甲的大秦精銳,更是一個個汗流浹背,不斷地舉起袖子擦拭臉上的汗水。
“這鬼天氣,真邪性的很,這麼大的日頭,愣是一點風也沒有,就算是沒點風,有片雲彩過來,也好啊……”
一個留著大鬍子,臉上有著一道可怕傷疤的漢子,站在滾燙的甲板上,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水,忍不住罵罵咧咧地嘟囔了一句。
然後,他就看到自己對面的小夥伴,忽然目瞪口呆地指著自己的身後。
“老餘,你的嘴,真邪性,你看,你看,雲,雲,來的好快——”
他開始還以為自己的小夥伴是在逗弄自己,可見他面色不似作偽,忍不住扭頭一看,但只是瞄了一眼,就忍不住混身一個哆嗦。
只見遠處的天際,蒼蒼茫茫,遮天蔽日,黑壓壓過來的這哪裡是什麼雲,分明就是數不勝數的螽蟲!
一張黑黢黢的臉,瞬間變得煞白。
昔日深藏在心底的可怕記憶,再次復活,他兀自記得,那一年,家鄉發生了螽災。螽所過之處,寸草不生,所有的莊稼毀於一旦,就連樹皮都被啃噬一空。
無數人被活生生餓死,包括他的父母兄妹,都死在了那一場螽災之下,他還是仗著自家母親偷偷塞給自己的一把蜀黍,才僥倖撐到了朝廷的救濟。
螽災之猛,更甚於洪水猛獸。
“怎麼了,你剛才不是還抱怨沒有云彩嗎?怎麼雲過來了,你反而像是丟了魂一般……”
身旁的同伴,忍不住嬉笑打趣道。
誰知道,聽了他的打趣,卻見自家這個平日裡性子大大咧咧,最喜歡玩笑的漢子,就跟中了邪似的,仔細一看,竟然渾身都在戰慄,不由心中一慌。
正要呼喊身邊的同伴,就聽得老餘就跟發了癲似的,忽然發出一聲哀嚎。
“螽災!螽災!那是螽災!不是烏雲,不是烏雲,那是螽蟲——”
老餘的喊聲,過於淒厲,讓甲板上的人不由放下手中的活兒,紛紛抬頭張望。
然後,他們就看到了自己此生都無法忘記的可怕景象。
上下飛舞的螽蟲,遮天蔽日,如同滾著的烏雲一般,朝著自己這邊蔓延。
訊息很快就傳到正在房間裡納涼的公子高耳中,公子高聞言,不由豁然心驚,放下手中的涼茶,一個健步,躥到窗戶之前。
然後,他就看到了自己終生難忘的可怕一幕。在自己正北方,大約鉅鹿郡的方向,螽蟲已經鋪天蓋地地朝著這邊蔓延過來,他不由心中一緊。
鉅鹿郡完了!
他身為大秦公子,怎麼可能不知道這螽災的可怕之處。
防不勝防,而且一旦發生,人力撲殺所能起到的作用,就變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只能指望著玩意兒逐漸乏力,然後被慢慢撲殺。
“通知全軍上下,火速透過這一段河道!”
公子高很快就從這種可怕的情緒中抽離出來,發出了一道緊急的軍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