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兩人沒動過扔掉孩子的念頭,可請了大夫一看,孩子的腿已是廢了,日後長大也只能是個瘸子。日子不好過,誰會願意養個殘廢?於是孩子爹好容易勸得婦人放棄孩子,又怕她反悔,當天夜裡就摸去善堂後門,昧著良心任其生死。
沒了孩子,婦人一天天憔悴下來,精神也整日恍惚。可因畏懼丈夫打罵,她只能默默承受。到那天看到孩子依偎在春嬸懷裡,她終於沒忍住——那是她的親骨肉,為何在別人懷裡睡得香甜?
餘下的事溫折桑便沒再聽說後續,只記得婦人要回孩子後春嬸很是念了一陣,最後在狗子孃的安慰下想開了。隔三差五就去婦人家看孩子。
冬雪的話喚回了她的思緒:“今日好熱,大人莫要在外逗留了,進屋躲躲涼吧。”
六月的天空飄著清淺如紗的雲,空氣沉悶壓得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溫折桑起身進了書房,冬雪見狀忙去後廚要了碗解暑的酸梅湯。
“遺棄親子,與畜生無異。”溫折桑翻著縣誌,突然扔下書,喚來謝貽寇,“去將人抓來,依律處置。”
謝貽寇知道她說的是誰,當即出了衙門。
一碗酸梅湯下肚,身上的暑氣去了不少。
“冬雪,拿些酸梅湯給宋師爺送去吧。他身體不好,天氣冷了熱了都不安穩。”
冬雪埋怨道:“他倒是金貴,比上京裡的貴女們還嬌氣。上回給他送蹄花湯,他還說什麼不能吃葷腥油膩,我看,他也就只能和尚般吃素了!”
說起這事冬雪又委屈又頭疼,說什麼也不去找宋寒書了。
“你同他吵架了?”溫折桑驚奇道。
冬雪面露沮喪,“要真能吵起來,我還會高興呢。他那人,一身迂腐酸氣,也就我不嫌棄,偏偏他還揣著明白裝糊塗,氣死人了。”
原來是情竇初開。
溫折桑想著若是冬雪真能和宋寒書成事,也算得上是衙門裡頭等到好事了。不過宋寒書那人確實不通情理了些,竟逼得冬雪主動示意——偏偏他還是不明不白,難怪冬雪同他慪氣。
“那好,既然你不想去,就讓江未晞跑一趟吧。”感情的事溫折桑也沒法子。
冬雪憋著嘴應了,轉身就去找江未晞跑路。
突然,溫折桑聽到刺耳的哭喊聲,聽起來是個男人的聲音。
她心裡正奇怪,放下縣誌出去一看,沒想到啼哭的正是小虎頭的父親。堂堂七尺男兒,還沒上公堂就哭得涕泗橫流,實在叫人看得心煩。
“大人!大人啊!草民真的冤枉!我那孩兒,我、我也不知他如何丟了,大人明鑑吶!”
或許是親眼見過溫折桑如何用雷厲手段處理了尚家父子和一干富戶,金巖見了她就直哆嗦。
溫折桑的目光沒在他身上停留,反而看向一旁抱著孩子木愣愣站著的婦人。她如今形銷骨立,彷彿比剛才離開時還要憔悴。
她心裡慼慼然,好端端的一個家,沒料會出這種事。可日子再貧苦,再難過,又怎能剝奪一條鮮活的生命?
思及此,溫折桑涼涼道:“有什麼話上了公堂再說不遲。”她對著自私自利,沒有一點擔當的男人十分不齒。
“不……不!我是冤枉的!冤枉啊大人!”金巖渾身發抖,來的路上他就聽捕頭說了,遺棄親子,是要砍頭的!他還這麼年輕,還沒活夠,不能死啊!
“柳娘,柳娘你幫我說說話,你知道的,我們的孩子是夜裡丟的!你知道的!”金巖癱在地上,拽著柳孃的裙襬不撒手,直直望著她,眼中滿含希冀。
“夫君,你要我說什麼?”柳孃的手輕輕拍打著襁褓,嘴裡彷彿還哼著歌。她垂下頭,消瘦的臉頰凹陷進去,十分駭人。
金巖急切道:“你告訴大人我沒丟掉孩子!你快說啊!”
“沒有……你沒有……”柳孃的嘴角怪異地耷拉下來,“可你殺了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