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小小的“喜喪”儀式走過,頓時讓周圍的氛圍提上了一個小小的高潮。
人,特別是年輕人,大多時候都是單純的,就比如此刻站在那裡的一群年輕的軍卒們一樣,他們中的大多數人當兵,第一要務,當然是為了打勝仗,吃軍餉,拿軍功。
雖然此時早已有了科舉,但畢竟錄取名額擺在那裡,又不是人人都能登科及第,都能身著彩色官袍,當上那執掌一方官員。
在這個世界上生活的,大多數的,畢竟,還是普通人。
所以,當這些軍中丘八們,這些真性情的漢子們看到往日那高高在上大官居然選擇以這種形式的結尾走完一生時,心中,既有一絲絲爽快,又有股發自內心的敬仰。
很矛盾,但又很真實。
爽,是因為,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官們,居然也有向人服軟的時候啊。
敬,是因為,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官們,居然也有如此大義的一面。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在儒家思想的長期影響下,這個時候的人們對於喪葬儀式的重視程度是很高的,喜喪,當然也不是沒有過,但大多時候,都是不太被大眾接受的。
不過,今天,卻有些不一樣。
當溫名山顫顫巍巍地推開自己的長子,拄著柺杖一步步躺進那扇早已為自己準備好的大紅棺材後,這位老人也如他自己所預感的那樣,很快便沒了聲息。
一邊,溫名山的長子看著已經沒了氣息的父親,眼中噙著熱淚,囁嚅著嘴唇,在周圍幾個兄弟的幫助下,緩緩的蓋上了棺材。
“起……”
然而,就在他準備下令讓那些負責抬棺的家僕們,抬起父親的起棺槨,按照已逝之人的遺願,朝著百步之外的渭水繼續前進時,左側的軍陣裡卻傳來了一陣高呼。
只見一個年輕計程車兵忽的跪在了地上,無視軍令,用盡了全身力氣喊到:
“請大王開恩,讓我送溫兆尹一程!”
這名士兵,是長安城本地人,其本家與溫家素來交好,更是自幼受到溫名山的恩惠,所以,此刻的他,是真的想親自送這位長輩一程。
但隨著他的開口,嚴整的軍陣中,負責掌管軍紀的軍官便滿臉厲色的看著那名年輕計程車兵,眼神之中,彷彿在冒火。
這麼大的場合,你個小兵竟然敢越級打報告?讓我的臉往哪擱?
如果不是大王此刻就在上面看著,他真想當場抽這小子十幾道軍鞭再說。
高臺之上,李倓疑惑看向發出聲音的那名士兵。
那名年輕計程車兵,自己好像有些印象,貌似是張小敬招進來的,據張小敬所說,叛軍進城的那一夜,這位年輕人的家眷貌似是全死光了,所以一怒之下,這傢伙連砍了六個叛軍,皆是一刀封喉,若是加以培養,或許有當一員勇將的潛力。
那自己是答應他呢?還是……
想至此處,李倓有些猶豫的看了看身旁李泌,想要得到些許幫助。
但很無奈,此刻的李泌像是在展示自己畢生所學一般,整個人呈現一種入定的狀態,直接忽略了自己的求助。
得,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深吸一口氣,李倓環顧了一番四周,全場的目光,這一刻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自己的一舉一動,都無形中代表著一種態度。
特別是那些老頭子們,一個個的,臉上那雙眼睛今天就像是長在了自己的身上一樣,死死的盯著自己。
壓力,有點大啊。
忽然好想點根菸啊!
不管了,玩唄!
張了張嘴,接著,四個字,從李倓的嘴裡吐了出來:
“本王,”
“不準!”
說完,鬆了鬆攥緊拳頭,李倓一步步的走下了高臺,而隨著他的話落,周圍,一些人的表情也隨之變動了起來。
臺下,那名年輕計程車兵顯得有些失望,但好在沒有過分的舉動,只是眼眶有些發紅。
棺材旁邊,溫名山的長子則是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畢竟苟活的事實擺在那裡,而且今天的行為,甚至還有些逾越和冒犯的味道,那位建寧王沒直接下令誅殺溫家全族,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這時候,他還敢去奢求什麼呢?
臺上,李泌依舊在高臺上入定,只是在聽到那聲“不準”後,身子骨,微微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