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腦中靈光一閃,想起當初聽說唐家是製造業大鱷,旗下織造作坊遍佈全國,漳縣的刺繡產業,是不是其實也是唐家遙控管理?
那唐羨之今天來是有目的的了?
那邊郡守一臉苦相地說,那位被扣的縣丞,身份有些來頭。是姚太尉的親侄子,本來是來歷練幾年,就要升遷迴天京的,現在出了這檔子事,無論如何都要保證他的安全。
文臻聽他們絮絮討論如何調兵,如何包圍,是否需要擒賊擒王先尋出主事的,是否要派人再進去談判,是用射箭還是火攻……聽得心下煩躁。
她覺得這事兒有問題,官府應該有很多話沒說出來,或者直接就是假話。但她並沒有想出頭,此刻城中燈火處處,聲響雜亂,郡守縣令戰戰慄慄,出個城用了數百人前呼後擁,饒自東張西望,坐立不安,像是生怕被人一箭射死,她只是一介女子,薄有武功,身邊唐羨之頂著最親近的稱呼,卻敵友難辨,她不想在此時多管閒事。
說話間已經接近酒樓,眾人都遠遠看著,看見酒樓黑沉沉的,只偶爾有一星燈火晃動,想必那些女子怕成為箭的靶子,並不敢點燈。
酒樓挺大,四周已經被郡守府和縣衙的衙役們裡三層外三層地圍滿,門前空地上有郡守府和縣衙的清客謀士在喋喋不休地勸說,但是大抵是對牛彈琴,因為時不時有一些臭雞蛋砸下來,伴隨著女子的嘲笑之聲,那些清客倒也敬業,頂著一頭的雞蛋黃,依舊舌燦蓮花。
文臻瞧著好笑,此時樓上亮起一抹星火,她下意識抬頭一看,朦朧光影裡,一張臉一閃而過。
文臻一呆。
他怎麼會在這裡?
那張臉稍縱即逝,快得像夢一樣,她無法驗證,滿腹疑慮,聽見那邊還在試圖勸說唐羨之先避開這危險之地,怕這些繡孃的家屬等會會衝擊包圍圈。
她忽然道:“我去試試。”
眾人都一怔看她。隨即唐羨之立即搖頭:“阿臻不可,太危險。”
他忽然換了稱呼,但文臻此刻心中滿是疑惑,也沒有注意,只道:“我覺得這事有蹊蹺,我是女人,我去比較方便,也比較好說話。”
她說這話時候,注意看了郡守和縣衙的表情,果然見這兩人對望一眼,眼神閃爍。
隨即郡守便道:“文大人。我等非常感謝您的仗義,但此事委實危險異常。這酒樓裡雖是繡娘居多,但還有各家繡莊的護衛也在,都是些粗野彪悍漢子,一言不合便要人命的那種。您身份尊貴,莫要輕涉險地。”
“我也是朝廷命官。遇上這種事,可不是論男女,論身份的時候。”文臻一笑,“陛下對我等恩重,我等為人臣子的,自當拼死報效,怎麼能縮在人後,只惜己身呢?”
郡守和縣令臉一紅,縣令臉皮薄一點,當即期期艾艾說不出話來,郡守卻隨即便笑道:“文大人忠君愛國,真是令人感佩。只是您還是唐家未來的少夫人呢,這事兒還是唐公子定奪吧。”
說完眼睛一眯肚子一腆,不管了。
文臻便笑看唐羨之,不等他說話便悠悠道:“我記得你有次嘲諷燕綏,說他總習慣代表我的意志。”
唐羨之默了一默,無奈地笑了,道:“帶個護衛進去如何?”
“不如何。”文臻搖頭,“我就是要以柔弱女性身份博得她們接納,帶人感覺就不一樣了。”
“之前不是沒試圖派女說客進入,但是也被拒絕了。而且文大人是朝廷命官,這身份更敏感,她們不會接受的。”縣令插嘴。
“我有辦法。”文臻只笑盈盈看唐羨之,唐羨之又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保護好自己。”
“放心。”
文臻心中舒一口氣,心想唐仙子就是唐仙子,就是和香菜精不一樣,香菜精如果不讓她去,說什麼道理都沒用。
唐羨之善於接納,也心胸不凡。文臻最欣賞他的,就是明禮知分寸,任何時候不輕視任何人,絕不會在這時候煞風景地來一句有男人在要你女人多什麼事。也不會因此害怕人指摘自己縮頭烏龜。
他自尊也尊重他人,自信也信任他人。
人間相處,他真是最懂得。
她看了一下自己,請縣令安排人找了一套粗布衣服來,又和唐羨之屬下要了一些簡單的易容工具,也就是能改變膚色的粉,讓面板看起來粗糲許多,又把劉海剪平,梳下來,遮住了眉頭,把眉毛畫粗,看起來頓時變成了一個平凡而傻氣的小姑娘。
然後她讓那些說客加緊勸說,吸引前頭的人注意力,按照已經逃出來的酒樓老闆的指引,悄悄摸到酒樓的後門。
這種大酒樓,一般都會有個後廚,就在後門的位置。但此刻後門一定有人看守,但她只當不知道,笨手笨腳地翻牆,砰一聲落下來。
果然立即就有一個女聲,問:“誰?!”
文臻也不理會,捂著膝蓋哭唧唧爬起身來,一邊絲絲吸氣,一邊反應遲鈍地抬頭,看見迎面一個少女走來,身邊還跟著一個大漢,頓時露出驚恐之色,猛地轉身就要攀牆頭回去,結果手腳笨拙,爬上去兩步,滑下去一步,好比一隻努力爬竹竿的蝸牛,姿態之憨拙,慘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