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散,徐若水甩了我一巴掌,在她眼裡,我很不要臉,總想吸引男人的注意,總想千方百計搶走她的熟客。我實在沒有心情跟她瞎扯,可臉上又不能表現出急切,只能擺出很委屈的樣子,抱著古箏哭哭唧唧的離開。
待轉過了迴廊,沒了徐若水身影,我才急急忙忙提著裙襬繞過假山流水,從側門出,趕到歡樓外街的小巷,擋在齊樺的馬前。
齊樺似乎很吃驚,“沈娘子?”
我氣喘吁吁雙膝跪下,唯恐失去眼前唯一的機會。
齊樺連忙下馬,雙手虛扶,“沈娘子有話儘管說,不必多禮。”
我卻反將額頭重重叩了下去,“賤妾有事求齊大人。”
此舉很魯莽,很不聰明,更像是失去了理智,一不小心就會惹來殺身之禍。但我實在無法做到,放棄如此好的機緣。
我只求,能與哥哥、侄兒見一面。
齊樺不愧是審刑院的詳議官,我不過是報上了父親的姓名,他就明白了一切。
他面色深沉,在暗淡的馬燈裡,神秘莫測。
“你想見沈鄴文?”
哥哥的名字好久沒有聽見過了,眼眶瞬間發熱。
“是。”我卑謙而恭敬,迫切而孤勇,“我可以為大人做任何事。”
“任何事?”他的聲音低微到讓我以為是幻覺。
只一瞬,齊樺便爽朗的輕笑,“小事而已,沈娘子不必如此鄭重其事。”又親自將我扶起,說:“不過我倒真有一事相求。我孃舅經營的酒肆明日開業,不知沈娘子可否有空幫忙侑酒?三日之內,我會幫你準備好探監的文書。”
“多謝!”我感激涕零。
齊樺微笑,從懷裡拿出一張小字條交給我,上面寫了一個“齊”字,“你明日拿著紙條去城北樂風酒肆。”
“是。”
一夜無夢。
翌日,我早早向老鴇告假,沒說自己要去酒肆侑酒,只說自己身上的鞭傷發癢,要去藥店瞧瞧。老鴇沒多阻攔,讓我午時前回來習琴即可。
她主要怕我身上留疤,影響將來侍奉男人。
酒肆侑酒是以歌舞琴曲勸酒助興,幫助老闆賣酒,事畢,我也能得到一些報酬。
齊樺願意幫我,我自然賣力幫他。
我遊走於宴席之間,巧笑倩兮,言笑晏晏,一杯又一杯的與客人敬酒。若有男人慾對我輕薄,我便小心避開,不染纖塵。
如同被抽去了魂魄的木頭人,我用蒼白麻木的軀體行屍走肉。
我以為這兒反正沒有認識我的人,無論他們怎麼看待我,我都毫不在意。
只是沒有想到的是,這一切竟然會落入趙穆清眼裡。
他一身便裝,灰青的長袍花紋全無,以木簪挽發,粗衣布鞋,偏偏孑然而立猶如天人。而我,濃妝豔抹,珠釵滿頭,雖以輕紗蒙面,可一身風塵使人一望便知是官妓。
在與他隔著人山人海對視的一瞬,滿耳的喧囂中,我聽見自己的心咯噔一響。
為什麼,我每一次的落魄與卑賤,都要被他看見。
為什麼,我會心緒不寧,說不上來的怪。
正當我慌亂轉身,難堪的抱起琵琶,準備落座撫琴時,一個陌生而熟悉的聲音猝不及防的衝進我的耳裡——
“靜姝。”
我愣了愣,甚至以為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靜姝,真的是你嗎?”
他又呼喚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