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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回 愁牽心上慮 2

驚鵲的動作僵住了。王初梨感受到卡在自己脖子上的手不再用力,立刻努力呼吸起來,生怕錯過這一點空氣的流失。但是她實在沒有力氣了。驚鵲的手鬆開的一瞬,她直直地往下落,癱軟在他腳邊,軟成了一灘雪,像一個融化的雪人。

驚鵲睜大眼睛。

這是真實的嗎?他看見的是鳴蟬,他腦袋朝下,一動不動地趴在地上,血跡從他身下蔓延一如蜘蛛從他身下爬出來。他狼狽得像是從樹上被人拍落下來跌在滾燙地面遭受太陽炙烤的蟬。但還是可以聽到他微弱的呻吟聲。

驚鵲嘴唇顫抖,道:“鳴蟬……?”

鳴蟬低低地咳嗽了一聲,那聲音微乎其微:“這麼久了,還是被發現了啊。”

是鳴蟬沒錯,鳴蟬沒有死,鳴蟬一直存在於他的附近。然而這周圍的環境讓他更為詫異,更難以置信——隨著鳴蟬一切落下來的,是千絲萬縷的魚線,魚線的底部,是一個一個的流星鏢。流星鏢是十字形的,正如蝙蝠的牙齒造成的傷口,它們遍佈在這個房子的各個角落,在蝙蝠的位置上,卻沒有蝙蝠那麼多。

可是蝙蝠的聲響沒有了。現在居然連一隻蝙蝠都沒有了。

“怎麼回事?”驚鵲目瞪口呆地喃喃道,“這裡怎麼會變成這樣?你們給我使了什麼妖法?”

邊驛將刀上的魚線解開甩在一邊,從滿地的流星鏢之中穿越過來,朝著他冷笑道:“使妖法?我們可沒那個本事。我們是在救你呢,幫你從幻覺中解脫出來,你不該表達感謝嗎?”他走到驚鵲面前七步處停下,兩相對峙。他順便開口問了句:“大小姐,你怎麼樣?”

“嗯?”王初梨勉強睜開眼,看到了周圍的狀況,微微一驚——她所懷疑的事情,竟變作了現實展現在眼前,那真是——那真是太好了。她覺得睏倦,是失血造成的睏倦。她的睫毛變成蛛絲,黏住她的下眼瞼。然而她的目光之中闖入了一個人,是她死都忘不了的鳴蟬,那個被她幾十支箭射得不成人形的傢伙,竟然就出現在了她的面前,她一下子被震醒過來,詫異得目瞪口呆,她勉強支撐自己保持意志清醒——不可能,她明明記得殺了他的,難道她殺掉的另有其人,她殺掉的只是他的一個幻影嗎——

滿屋子,滿臉,蜘蛛的身上,全都是綠色的藥汁,苦澀清香,清肝明目,破除幻覺。驚鵲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見蜘蛛變成了一隻巨大的機關,光滑的脊背是金屬,駭人的口部是裝了毒液的容器,螯肢是鐵製的鉗子。小蜘蛛之所以能夠組成它,是因為小蜘蛛是一個一個的零件。這些都不是真的,這裡的一切都是沒有生命的,難怪鳴蟬說自己是墨家弟子卻有著控制這兩種生物的能力,難怪他說自己討厭蜘蛛。原來都是假的。

原來所謂的它們都聽他的話,是因為它們都受著鳴蟬的控制,這些都要鳴蟬在當場的時候才能夠實現。鳴蟬在雪地中的屍體竟是假象。鳴蟬真是製造幻術的高手,甚至能夠將他這個隊友瞞過去——真是太過分了,驚鵲有些生氣,然而這樣的生氣又被鳴蟬沒有死給衝下去,但看到鳴蟬被邊驛這樣射下來,又開始冒火。他的脾氣控制不住,這下朝著邊驛迸發了。他腳一剁地,道:“你今天決不能活著出這屋子了——”

但是他忘記了,蝙蝠既然是假的,那麼蜘蛛也是假的。蜘蛛也是被鳴蟬控制的,鳴蟬現在不能活動了,那麼蜘蛛自然也是廢物一隻,動都動不了了。

“可……可惡!”驚鵲暴怒,立刻從腰間拔出兩把尖銳武器,似刀而非刀,呈現中間粗而兩頭尖扁的錐形,中間有一圓環,上鉚一鐵釘。驚鵲將圓環套在指上,左右手各持一個,手腕一抖手指撥動,它們立刻就轉動起來。

邊驛撇了撇嘴,道:“啊,峨眉刺啊。”

驚鵲低頭看著手中飛旋的峨眉刺,冷笑一聲道:“不錯,正是峨眉刺,沒見過吧!招式千變萬化,既可當刀,又可當棍,還可當劍,沒有人可以躲開。死在我這峨眉刺下的人不計其數,今天就輪到你了!”

讓他沒想到的是,邊驛聽了不懼反笑,道:“千變萬化?在我面前你說千變萬化?”

“你不信?”驚鵲眉頭緊皺,暴起攻擊,雙手一撒一放,手腕一絆手指撥動,兩根峨眉刺在手掌之中緊貼著轉動,是閃爍的星辰砸到人頭上,叫人眼花繚亂。峨眉刺靈動地飛旋到邊驛面前,眼看著要刺過來,驚鵲忽地手腕一翻,改刺為推——推和刺不同,推的速度慢而力道平均,相比起又快又狠的“刺”,突然改“推”會讓對方將防守動作率先用完,發覺中計而想重新防禦的時候卻是來不及的,因此這一招險惡異常,如若要破解,也需要極快的反應速度——

但是邊驛是不容小覷的。

他右手持刀,以手腕為軸心,使了“腕花”刀法,刀向前向下經由右臂內側,在向上向前朝右腕內側,叮叮噹噹地將驚鵲的峨眉刺擋了個乾乾淨淨,他的手腕再向前向下經過右臂外側,沒等驚鵲想出下一步動作,他的刀又向上一滾向前一刺,直擊驚鵲的喉嚨!

情急之下,驚鵲伸出右手,將峨眉刺也是一個翻轉橫放,勉強擋住邊驛的一刀,隨後身體猛蹲下沉,一個“劈雷擊地”,左手峨眉刺朝著邊驛下體探扎!

當的一下,擋在他面前的竟是另一把刀,是王初梨交給邊驛的小匕首,精巧鋒利,刀背靈活地貼身繞行,立掄成圓弧狀,力勁勢猛,速進不可匹敵,直接透過峨眉刺使力到他的手指上,聽得喀拉一聲骨折的聲音,驚鵲痛得連連後退,哧哧喘氣,痛得難以置信。

“短見長,不可緩。”邊驛笑道,“你怎麼敢來正面挑戰我的短刀呢?”

讓驚鵲去對付人的時候,陸時萩總是希望那個人不要和驚鵲說話。驚鵲是太蠢的人,別人說什麼都容易相信。比如不這一次的“不要正面對抗”,就讓驚鵲信以為真。

他立刻伸出左腳向左後大跨一步後退,右腳抬起置於左膝內側,像是金雞獨立的造型,弓起身子,右手的峨眉刺向著左側絞甩,虛晃一招之後,左腳向左前方大步邁進,右腳立即跟隨,右手峨眉刺改變剛才的朝向而向著邊驛的左邊胸口劈,然後左手峨眉刺護在右手腕處,防止對方再用蠻力震開他的刀。他上半身靈動如毒蛇出洞,丹田發勁,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如蛟似龍,風起雲湧。

面對這樣的攻勢,邊驛倒是處變不驚,他不斷後退格擋而不還手,驚鵲從蜘蛛上跳下來一路跟進,不知不覺走了半間屋子,邊驛冷冷地看著他的動作,洞悉一切似地微微點頭。驚鵲一看更恨,怒笑道:“你點什麼頭?你不知道你現在是處在什麼樣的處境下嗎?我這可是“喜鵲穿枝”,千點萬點的刺過來,你根本就防不住,嘿嘿,你不知道,可是你要死了。既然你還不反擊,錯過了剛才最後的那一個可以反擊的破綻的話,那我就不客氣了——”說罷,他向前一躥,呈蛇形柔進,一招“金猴獻勢”,右手持刺,向著邊驛的右胸一砍!

砍是收勢,收是結束,是乾淨利落,是必須要有什麼東西落地。

然而卻只有一聲清脆的格擋聲,叮的一下墜落下來,拉扯得驚鵲的心都沉下去。

他看著邊驛的刀,以一個根本不可能的姿態擋在自己的兩刺之間,詫異道:“這不可能!”

他聽到邊驛的冷笑。

“笨蛋,那才不是‘喜鵲穿枝’。”邊驛道,“明明是半招的‘靈蛇出洞’,再接上一招‘翻轉乾坤’。你忘了,是不是?沒有接上動作,可是很危險的。現在的你,左手的手腕已經疼得不能移動了吧?”

——的確如此。驚鵲的左手已經腫痛難當,若不是冬天氣溫低抑制住了這樣的趨勢,他的左手早就腫如山包了。他大驚失色,一時間驚恐萬分地抬頭看著邊驛:“你只是一個小捕快,怎麼可能武功這樣好!”

邊驛笑道:“我是小捕快沒錯,我的武功也並不好。但是,你別忘了,別人的死是在幻覺之下,被兩面夾擊,走投無路才被你殺死,但我不是,我現在是在和你公平決鬥,是憑著實力說話。不過你們兩個的能力加起來,即使是三流的水平,也足以讓不明真相的一流高手喪命,畢竟這味迷藥,還會讓人渾身疲軟無力,發揮不出平日的水平。”他拔高聲音道,“是吧,木先生?”

林驚蟄點頭道:“的確如此。但是用了破除幻覺的藥以後,你的力量就恢復,不再受影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