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的美好的夏日傍晚,夕陽的餘暉,暖暖的,灑滿了疏慶殿的花閣中,郭太后才送走了淑貴妃母子,又屏退了所有宮人,只有桂純嬤嬤一人,常伴她左右。
郭太后坐進搖椅中,享受這夏日驕陽的餘暉的溫度,她就想著餘暉一樣,依然美麗,只是美人已遲暮,此刻相伴的恐怕只有時間和無法抗拒的衰老。
坐在椅子中的太后輕搖了兩下,搖椅發出了“吱拗吱拗”得聲音,她輕笑笑,多少次羨慕先帝的母親,那是一位恬靜不諳世事的太后,晚年安詳,從不為先帝操心。
自己的愛人,也就是先帝,如今也去了多年了,她自己也終於坐上了太后的寶座,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真正坐上來,才深知了這個位子的不易。
原來自己的婆婆承受了那麼多,將就了那麼多,更隱忍了那麼多,每每回想,先太后凡事皆掌控於股掌之間,便感嘆,自己終究還是遠遠不及啊!永遠學不來,先太后對生活的那份恬然、安靜,與自在。
不知怎地,太后回想先太后,想著想著,竟想起了那個孩子,恬淡、自若、隱忍,喜怒從不形於色……
忽的,郭太后坐起身!桂純嬤嬤發現了太后的異樣,上前詢問,郭太后舉起帕子示意她不要說話。
她要好好的想一想,要好好的想一想……
郭太后起身,在花閣中踱起步來,桂純嬤嬤侍立一旁,並不敢出聲,只是靜靜的擰眉看著主子。
郭太后走到一盆花木前,那是大德高僧,前朝的玄奘法師,自梵陀國帶來的貴種——那蘭提花,太后看著那嬌嫩的花葉。
曾經特意安排她去內務府花作侍弄花草,原本,想借著萬國盛會,將她安插到他國,最好是北國,但是卻陰錯陽差,讓她成了皇上身邊的紅人。
原本皇后拈酸吃醋的胡鬧,硬說這丫頭有侍奉皇帝之心,自己助皇后,也是為了借皇后之手除掉她,但是水質皇后愚笨,反倒成就了她成為了貞女表率,皇上還欽封“貞順內舍人”。
這麼多次,都除不掉她,倒不如,將計就計,給她尋一個好去處,倒也成全了她,自己也再免去了為子孫的算計。
太后轉身朝著大殿走去,來到了書案前坐了下來,看著空蕩蕩的疏慶殿,太后提起豪筆,在鋪好的宣紙上寫下了幾個字,然後擱下了筆,朝桂純嬤嬤招招手。
桂純嬤嬤走進一瞧,驚得張大了嘴。太后笑笑起身,走到了正殿的椅子前,坐了下來,看向桂純道:“桂純,你覺得如何?”
桂純嬤嬤拿起那張宣紙,又仔細的看了一遍,只見那紙上赫然寫著“泰王 六皇子 妃 朱氏錦華”,桂純嬤嬤一驚!
此時巧心正端了一碗山藥蓮子粥,從後殿迴廊轉進來。今日她去了璇芳殿書月姑姑那裡,取今夏新的鞋子繡樣,才回來,便煮了這開胃健脾去暑的粥來,奉與太后。
巧心抬腳往正殿走,一隻腳才剛踏入,便見桂純嬤嬤神色緊張的,將一張紙攢成了紙團,丟進了紙簍裡。
巧心本能的將腳縮了回來,退到了殿外迴廊,貼在門邊細細的聽了一回。
正殿中,桂純嬤嬤奉了新茶到太后跟前。
“太后您這是?……不是說,那丫頭……可是,六皇子那身子骨……”桂純嬤嬤欲言又止,幾次停頓,但是郭太后依然聽得明白。
“璚兒,是皇上這幾個兒子裡,長相最俊美的,固然身子骨弱了些,那又如何?配她一個無根無基之女,難道還苛待了她不成。”太后言道。“別說她無根無基,就是有根有基,配個皇子,還慢待了她不成?”
“可是……太后,杜仲上次不是說六殿下……”桂純嬤嬤話說半截又停了。
“是啊!依杜仲的說法,璚兒怕是就在這一二年了……那不是正好嘛。一個少年守寡的王妃,命格再硬,還能翻出天去?”太后捋了捋護甲。
桂純沉默了,什麼都沒再說下去。
“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入了秋,待皇子們都回京,哀家自會去跟皇上提,爭取來年轉了春,就能過門了,當然,能在璚兒……之前,給哀家生個重孫,就更好了。”
太后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彷彿她謀劃的事兒即刻就能實現了一樣。
“哀家要不是剛剛看到,一向待人如寒冰的璚兒,對她溫暖的態度,也不會想到牽這個線,既然璚兒喜歡她,就不會虧待她,也不算哀家我苛待了她,也算是她的福氣了。”
巧心在門外聽著,心裡嘀咕,這到底是在說誰,正想再聽聽,就聽見後院有有腳步聲。
巧心趕緊蹲下,捏了一小撮土,撒進碗裡,同事快步往回廊的盡頭走動,才到盡頭立刻轉過身來,又折回。
才走兩步,就聽巧心抱怨道:“哎呀,這鳥兒又蹬了瓦泥下來,我這粥又白端了。”
說罷,便端著托盤往外走,才走幾步,就撞見了秀心。
“巧心姐姐,這是怎麼了?”
“才給太后熬了山藥蓮子粥端來,一上臺階,不知是鳥兒啊,還是什麼的,我這低頭一看,一撮瓦泥掉進碗裡了。”巧心給秀心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