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唐小魚說的太令人咋舌,也或是吳湘忽然智商回到應有水平,意識到事態嚴重——東齊一旦發兵就再無挽回餘地,他急忙向上官泠婼討來一份輿圖,就在書案這裡仔細推演起來。
吳御史沒了在鎮上走走的心情,東道主孫縣令一樣心繫百姓安危,他找來縣衙庫房裡的輿圖,與吳湘仔細討論,隨著天色越來越暗,二人的臉色也越來越黑。
唐小魚和上官泠婼坐在廊下,很是有閒情雅緻的談到啟家的事情,畢竟啟二爺謀殺未遂,袁鼎義死咬不放,那人判了流刑。
罪人家眷以銀錢贖買,免了笞刑。
“我一直想不通,你為何要放過啟二爺的家眷,那些人不會念你的好。”上官泠婼不滿道。
“沒什麼,啟二爺在禹南放了不少錢,啟文松打鹽井也砸了重金,啟家是把棺材本都豁出去了。”再加上印子錢被萬菱整了一遭,雖然不至於揭不開鍋,但也相去不遠了,啟文松要是聰明點兒,就縮起手腳重新養精蓄銳,若是繼續作死,大概會晚年淒涼吧。
畢竟由奢入儉難,由儉入奢易。
“他們既然能自作孽不可活,我又何必髒自己的手。”
上官泠婼不敢苟同的說:“你這樣,就不怕放虎歸山?留下後患。”
“後患?”唐小魚不屑的翻了個白眼,身子稍稍往後靠,用椅背支撐住身體,懶洋洋的看著屋簷道:“呵~,他們那一家人,大難臨頭各自飛,很快就要在鎮上住不下去了。”
得罪了方丈還想走,沒那麼便宜。
啟家會舉家遷移,真正踏上家門敗落的第一步。
“那伏虎堂由誰來接管?還是說萬菱乾脆廢了這個堂口?”
“留著,堂口絕不可廢。”廢堂口會引得人心動盪,看到同門敗落,還是有不少人會生出狡兔死走狗烹的心思,唐小魚首先還是要穩定漕幫的人心,至於日後伏虎堂的人被欺負到自行離去,都是後話了。
唐小魚自信地舉目眺望遠方,屋簷外的天變成了橘紅色,百姓家傳來陣陣飯香,她摸著肚子尚未有餓感,就是今天東奔西走的腳痠。
她回頭去看書齋裡仍盯著輿圖的二人,他們聚精會神,不時拿起小擺件來比劃,唐小魚看不到這場討論的盡頭,乾脆同上官泠婼說:“我回去看看小白,有事去我家找我。”
“嗯,你回去休息吧,我看他們倆今晚都別想睡。”上官泠婼體諒她辛苦,還催她今夜早些休息,明日吳湘要宣旨,還有得折騰的呢。
唐小魚也不推辭,畢竟小白暗示得很明顯,她坐上馬車沒有回萬家,直接去了自己鎮北的小院,馬車停在家門口時已是掌燈時分,唐小魚從車上下來,就看到那人孤單的守在家門外,燈籠的光斑駁了他的面龐,她不知道他等了多久,可從剎那明亮的眸子裡又能推測小白等了很久,許是無法開口說話的原因,小白的眼神總是直白的,
“我回來了。”除了這一句,唐小魚無話可說,嘴裡像吃了黃連,苦得讓人難以招架,理智讓她把小白推開,感情上他們相處的十年又千絲萬縷糾纏在一起,自己就如同一團面被人左右拉開。
人真是個矛盾的生物,理智和情感難以統一,又無法分割。
唐小魚凡人一個,她有七情六慾也會煩惱、難過,只不過抽離情感的速度比一般人快一些而已,並不代表此時,她的心冷如鋼鐵撼動不得。
小白主動湊了上來,睫羽顫顫巍巍的,墨玉一般的雙眼討好又期待,實在卑微到塵埃裡,唐小魚後槽牙一緊在心軟之前慌忙的轉開眼,她大步跨上臺階,故作鎮定的說:“我好累,先進去休息。”
她進了大門,這裡是他們在鎮北的家,唐小魚隔五日都安排人來打掃,隨時都能回來住。一切都和離開的那天一樣,水井邊還掛著葫蘆勺,屋簷下曬乾的玉米還沒來得及磨成粉,這些事都是小白在做,瑣碎又枯燥而他卻樂此不疲。
他們曾經相濡以沫,在這裡精打細算的度日。
還有在山裡的五年,每一次日出,每一天日落。
唐小魚對小白就算沒有愛情,親情也是有的。
她因為這個腦子都要炸開了可奈何無解,記憶回不來,說什麼都為時尚早,唐小魚快步穿過院落,院子裡的桂花和牽牛花應季開放,落荒而逃的人卻無心觀賞,她只想避開背後那兩道緊追的視線,小白無辜可又不完全無辜,這是問題癥結所在。
“你燒了水?”她推開房門,看到屏風後面冒著白氣,就猜到小白準備好了熱水,緊跟著她進屋的人似乎對方才的冷臉並不在意,像一隻小蜜蜂一樣忙著給她準備東西。
可百里霽海怎會無動於衷呢,他是心痛如絞,小魚夜不歸宿已經十幾天了,他知道漕幫出了亂子,啟家倒了,袁鼎邦受傷,雲譎樓的人蠢蠢欲動,還有一個女主季亦師來搗亂。他知道小魚很累,一旦這個世界在她前面展開的時候,百里霽海卻不能擋在前面,為心愛的人遮風擋雨,反而因為愚蠢受傷靜養。
她很忙自己有什麼資格去怨,他本來就幫了倒忙。
‘我在鍋裡熱了冰糖雪梨做宵夜,晚飯有魚頭豆腐湯,豆腐是王嬸送的。’他用手語和正在寬衣的人說,那個人輕減許多,小圓下巴都尖了,百里霽海很心疼,但他也知道自己什麼都不做,就是最大的幫忙。
可百里霽海就是控制不住想她,時時刻刻都在想,所以他偷偷做菜去討好小魚,想她開心。
“我想吃釀豆腐。”她把換下的衣服給他時說。
有的,百里霽海記得她最鍾情釀豆腐,見到這菜就能吃兩碗飯,今晚他做了不少花樣出來,餡兒有蔥花豬肉,蔥花魚肉,蓮藕魚肉,蓮藕豬肉的。
‘我做了四樣,都是你喜歡的。’
“那好。”唐小魚向他不走心的笑了笑,轉身進到浴桶裡,溫水淹沒至脖子,渾身的面板被水包裹著,那種瞬間壓力釋放的感覺,讓她舒服得哼嗯起來。
泡了會兒兩腳好像踩到一個異物,唐小魚皺眉把東西撈了上來,是個紗布包裹的藥團,她湊過去嗅了嗅,被水浸了許久,還能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唐小魚覺得藥包很熟悉,卻想不起來叫什麼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