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吧。”

大楊出來了，端著一盤尖椒炒肥腸，肥腸有點少，乾脆又添零肥瘦相間的五花肉，按照回鍋肉的做法把肉炒焦，冒著香氣。

老百姓家裡吃飯都這樣，沒那麼多講究，好吃就行，加上大楊的廚藝本身就經過家裡的錘鍊，到這以後露身手就顯得很像樣。不過，在這種應該所有人都爭相起鬨，對這盤菜品頭論足的時刻，桌面上的每一個人都顯得很安靜。

最終，還是宗航先開口的。

他夾了一口菜放進嘴裡，直接罵道：“還他媽是跟打死賣鹽的一樣。”

大楊愣了一下，他已經很精心的去準備這道菜了，不管怎麼這也是自己兄弟在外邊的最後一頓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糊弄的。他拿起筷子自己嚐了一口，咀嚼幾次後嚥下，回罵道：“對付吃吧。”

這菜，一點也不鹹，鹹的是宗航的心情。

他們倆一聊起來，六子也參與了進來：“你聽他的？”

“大楊，你記著不，咱們有一次出任務，抓幾個西安那邊過來的盜搶流竄犯，那傢伙一共五個人，咱倆一人扛一個，剩下仨把宗航按地上這通圈踢，等咱倆把人放倒騰出手來過去幫忙，這子後槽牙都讓人踢掉了。打那以後，他吃什麼不鹹？”

宗航也不客氣：“廢話，你們倆一人抓一個，我一個人被仨大老爺們揍，嘴裡能沒血腥味？反正後來血腥味是沒了，可那股鹹一直留在嘴裡，吃什麼都不對，要不每次吃飯我都喊你們吃火鍋？吃火鍋的時候你們誰看我沾過蘸料？”

他怕了。

當時的場面是偵查情況的時候正好撞進了那些流竄犯的屋裡，大楊與六子當即和人動上了手，誰也沒工夫抄傢伙，剩下的若頭就跑，宗航聽見有個夥子管其他倆人叫二叔和爸，立即判斷這子是這夥人中最的，上去就抱住了人家。結果，跟捅了馬蜂窩一樣讓已經快跑出去的兩個若頭回來直接開幹。他是被瞬間放倒的，但宗航愣是抱著那夥子的腿死死不撒手，腦袋都快讓人踢碎了。直到大楊和六子騰出手來，他才算是解脫。

那次抓捕，三名警察抓五個流竄犯，只有宗航後槽牙脫落、鼻樑骨骨折，但，無一人漏網。

陳達樂了，開心的道：“那我去醫院的時候這個尷尬，宗航讓大夫包的和木乃伊一樣躺床上不動，護士查房都給嚇一跳。”

宗航一口乾掉了杯裡的啤酒，陳達伺候著給倒滿，他二次一口喝乾，六子過來再給續上，大楊伸手拍著其肩膀道：“慢點，今兒過年，喝一宿也沒事，我們都陪著。”

劉芸在酒桌上不太理解，她還停留在案情裡，在酒桌上伸手捅自己男人笑聲問道：“他怎麼沒把手機裡的監控影片刪除？”

陳達回頭望了一眼，解釋道：“沒用，丘圓圓不死就一定會報警，就和很多受害人告訴匪徒只要你別傷害我，我就不報警，最終還是報警一個道理。報了警，你手機上儲存過的任何東西都會被恢復，技術科的人幹這件事都用不了半時間，這是個網路時代，存在過，就永遠存在。他是警察，這些事，都懂。”

劉芸沉默了，類似的新聞她看了太多太多，也明白了宗航的殺心緣起何處，更能在這哥幾個的表情裡看出宗航有一肚子話憋著，但誰也不給他出來的話茬，像是那些話語如同一把刀，出來就傷人。

可這是宗航在外邊的最後一頓飯了，他肯定得，無非是怎麼而已。

嗵。

當宗航又喝了一杯啤酒將酒杯重重落下，這一聲悶響打斷了所有歡聲笑語。

那時，每個人都注視著他，目光溫柔，直接。

他環視一圈，像是對著所有人又像是自言自語：“我喜歡當警察，福利待遇好又不用坐班，危難來臨時，我們赴險，既能滿足個人英雄足以又受人尊重。可我就不明白了，怎麼一到了沒事的時候，或者老百姓自己犯錯的時候，咱們就成了警匪一家，那特麼平時抓賊他們都看不見？一個個活生生的人給送進烈士陵園蓋著國旗他們看不見？稍微犯點錯就被釘在恥辱柱上，不光自己心理上過不去，還得落人話把，誰逮著誰在背後數落你。”

這是抱怨，以陳達為首的三個人都含著笑意默不作聲。

這抱怨誰沒有？

送外賣的、做餐飲的、做服裝的，各行各業受了委屈以後誰還不想兩句，讓別人知道知道自己也挺難受的？

問題是所有的行業加一塊，就警察不敢太放肆！

因為你穿著官衣，因為只要你上了媒體就要受到萬眾矚目，因為只要加上負面文字任何東西都會成為焦點，偏偏沒人給你那份和明星一樣捱罵的錢去享受生活。

憋屈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