坂本龍驤對死人拜了幾拜道:“平三郎君,願你安息。”這時上來幾名水手,抬走那替身的死屍。坂本龍驤道:“請容我更衣。”片刻後換了身行頭出現在二人眼前。
李殘和小次郎一看,果然人靠衣服馬靠鞍,此人再往這兒一站,頓時顯得氣宇非凡。
只見他上身天青色羽織,密佈銀線,胸口處繡著黃金色桔梗紋;下著淺灰色馬乘袴,腰扎玉帶,斜跨一對寶刀,刀鞘上刻四個紅字“土佐吉行”。
與其他武士不同的是,此人腳下穿的並非木屐、草履一類扶桑常見的鞋子,而是雙產自西洋的牛皮快靴,擦得鋥明瓦亮。
他深施一禮:“二位大駕光臨,令寒舍蓬蓽生輝。不周之處還望見諒。”
二人還禮,小次郎道:“這位李殘君自大梁而來幫助我等推翻幕府,乃是一等一的俠士。”
龍驤眼睛一亮:“哦?莫非是陣斬天王寺須真的獨臂刀客?”
小次郎道:“正是。”
龍驤上下打量李殘道:“若有幸,改日還想向李君討教幾招!”
小次郎怕李殘尷尬,忙岔開話題道:“請問龍驤君約我們前來所為何事?”
坂本龍驤一聽笑了,不緊不慢的給自己倒杯葡萄酒,抿了一口道:“小次郎兄應該比我更清楚吧?”
小次郎道:“坂本兄,既然咱們都是倒幕派,何必說話吞吞吐吐?
如此閃爍其詞,可不是大丈夫行事的風格!我就明說了吧,我們長州藩以一己之力重創幕府,天下震動。我希望眾藩國不要作壁上觀,能和我們共舉大義,還政與皇帝陛下。但奈何長州平日人緣不好,想請坂本兄從中說和說和。”
坂本龍驤道:“小次郎兄果然快人快語。但事有輕重緩急,路要一步一步走。你們長州方面想先聯合哪個藩國呢?事先說好,我是商人,開價可不會太低唷!”
小次郎目光灼灼,高聲道:“長州第一個要聯合的便是薩摩藩!”
坂本龍驤大驚,突然沉下臉道:“你竟敢戲弄我?”然後一揮袍袖:“送客!”
坂本龍驤發怒其實也在情理中。長州與薩摩的仇恨最早可追溯到四百年前,那真是剪不斷理還亂,若說他倆聯合無異於痴人說夢。任誰聽了都不會相信。
不料小次郎卻哈哈大笑:“想不到天下聞名的坂本龍驤不過爾爾,我木戶小次郎真是看錯人了。李君,咱們快走,免得沾染了此人的汙濁之氣!”
坂本的臉色愈發難看,喝道:“慢著!”同時拔出那把名為“土佐吉行”的寶刀。
船員們也突然抄刀在手,將兩人團團圍住。
坂本鐵青著臉道:“小次郎,我敬重你是天下名士,未曾有絲毫怠慢。你卻出言挑釁,是何用意?今天若解釋得清楚,你仍是我的貴賓,可以平平安安回去……”
“若解釋不清呢?”小次郎問道。
坂本龍驤目露寒光:“解釋不清就給海中的鯊魚當吃食吧!”
小次郎道:“好,我就給你講講……”突然間抄起桌上的紅酒狠狠在案角上一擊,並怒吼道:“坂本龍驤,你可知錯!”
坂本正在全神貫注的聽他要說什麼,忽聞巨響當真嚇了一跳,當即口不擇言道:“我……我不該騙你們……”
原來這一手是小次郎的計策,在佛教中被稱為“當頭棒喝”,以大喝或當頭一擊促使人說出心底最自然的想法。今天被小次郎用於辯論,當即佔了上風。
他立即得理不饒人道:“沒錯,坂本龍驤,你有‘三不’!第一,我們長州誠心誠意而來,你卻吞吞吐吐,謊話連篇,此乃不誠!
第二嘛,你與薩摩藩的森勝元情同手足,此刻他的處境危如累卵你卻見死不救,此乃不義!
第三,幕府挾持天子,你不思為君分憂,反而貪圖安逸,是為不忠!
我小次郎大好男兒,恥於和你這等不誠不忠不義之人為伍!告辭了!”
說罷轉身就走。
水手們得了坂本的命令,自然是不讓他們離開。
小次郎卻一瞪眼道:“誰敢攔我!”這四個不僅斬釘截鐵,更是正義凜然。眾人被氣勢所懾,真的誰也不敢向前。
坂本龍驤止不住的懊悔,心想自己怎麼就把真話說出來了。
但無奈話一出口似覆水難收,只能賠笑道:“木戶兄且慢,事出有因,容龍驤慢慢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