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出了樹林便御劍而行,不消多時便返回了戰場。但此時山谷中並不似前時一般,一派殺戮爭鬥之氣,而是一片死寂,彼時碎影闌珊的火把早已熄滅,只剩些光禿禿的木棍頂著一塊焦炭斜獵獵歪在地上。幾人收劍落入山谷,只見眼前一地屍骨橫陳。有各仙門的弟子,也有各異族的門徒。更有些難以維持化形的小妖,半人半妖的裹著一襲破布倒在血汙之中。
姜仙凝落在一片屍骨之中,瞬間想起了精魔八獄陣中屍橫遍野的戰場。想來無論在何處,戰爭,權利,便是一切殺戮和死亡的締造者。姜仙凝翻開幾具屍體,看見了縹緲的一襲白衣。那人面朝下趴著,頭上髮髻和白色絲絛被鮮血染的一片黑紅,後心一條觸目驚心的傷口,混合著殘破的衣衫翻開著,似是一個魔鬼正對著眾人咧嘴狂笑。
忍著心中狂跳,緩緩俯身,姜仙凝閉上眼睛,伸手扳住那人肩膀,一用力,翻了過來。一股濃郁的血腥直撲鼻腔。姜仙凝狠狠的一睜眼,懸著的一顆心頓時放了下來,是一張年輕,陌生的臉。
只一瞬,一番苦澀又襲上心頭,這人雖不是若清師侄,但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孩子。也不知還有沒有家人。如今卻死在這裡,陳屍荒野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若是今日躺在這裡的是自己。也不知有沒有人在這漫山屍堆裡,一個個翻看著尋自己。
想到此,姜仙凝頓時悲從中來,也不言語,一個個翻看查詢著縹緲弟子的屍體。直找到洪息大師打坐的岩石處,除了幾個面熟的內門弟子,其他都是些臉生的外門弟子。此時岩石處空空如也,洪息大師也不見了蹤影。其他人也默不作聲的翻找一番,檢視著門中死傷之人。
姜仙凝找了一圈,並未尋得姜藍和清靜懷誠一行,心中稍許放心。刑嶽拖了不少宣武門青衣門生的屍體到無人之處,準備晚些時候讓這些門生入土為安。
耽擱了些時候,幾人在死人堆裡翻看了一回,便都在大石處齊聚。
“刑風檢視了自家門人的屍身,雖是有些傷亡,但大多是武功不高的外門弟子和低階門生。阿川和一些修為尚可的內門弟子並不在其中。妖鬼魔三族也並未發現熟識的面孔,想來不知是因何緣故,他們都轉移了戰場。”刑風蹙眉,微微搖了搖頭,眼中隱忍的哀傷點點溢位,想是也被這滿眼的屍體刺中了心頭。
“我聚坤門本就沒來多少弟子,如今大多躺在這裡了。”濟雲仙姑說的雲淡風輕,但聲音卻帶著一絲顫抖。
姜仙凝心中憋著口氣,即悲忿又擔心,體內淤塞的氣息似是鬆了一鬆。顧不得許多,姜仙凝兩步跳上大石,高聲叫喊:“大師兄,若清師侄……你們在哪呀?”
姜仙凝等了一時,山谷中回應的卻只有無限迴轉激盪的回聲。跳下大石,思忖了一會,姜仙凝扭著眉頭問師尊:“看此情景並不像我們贏了,其他人莫不是都被捉走了?”
姜問曦微微搖頭,臉色更加冰冷,聲音也如同結了一層清霜:“凝兒忘了玄陰壺嗎?”
“凝兒沒忘,只是那玄陰壺並不吸仙門中人的真氣,怎得五峰六族的人就能部消失了?莫不是我們出來晚了,妖王已經復活?一統了三界?”
姜問曦堅定的搖一下頭:“並未,這漫山柏樹雖能遮掩陰氣,但若妖王復生,必定天放異像,無論如何遮掩也是遮擋不住的。”
“此地再無活口,此時也只能先去異魔洞檢視一番了。”濟雲仙姑正在罩衫上擦著手上的血汙,適才又在屍堆裡查詢了一番,確定再無一個活人,此時便只得作罷。
姜問曦微一點頭,率先舉步奔異魔洞而去。
刑風幾步跟上前,慢著半個身子對姜問曦道:“姜真人適才說的‘玄陰壺’是何物?”
姜問曦便略略說了‘玄陰壺’的作用,並叮囑眾人切勿靠近。以免壞了修為。但對魑離的計策卻隻字未提。姜問曦雖是講的模糊,刑風也並未追問。眾人皆不再言語,只默默而行,不多時便來到通往異魔洞的岔路口。
此一條山路歪歪扭扭自主路上分了個小岔,仿若這道路伸出的一直手臂斜獵獵指著遠方的幽暗之地。
姜仙凝跟著姜問曦,才一踏上小路便瞬間打了個寒顫。小路兩旁黑山高聳,白樹林立,擠著一條曲折幽深的小道,終年黑雲繚繞見不得一絲陽光,陰氣虯結成團,隨意的在山間遊蕩,偶爾感應到氣息流動便倏的撲來胡亂糾纏一番便顫巍巍的又飄到別出去了。
適才在大梵音極樂境中被陰冷的湖水泡了幾遍,自內而外溼了個通通透透,內衫潮乎乎黏在身上,好似一塊冰涼的裹屍布,束手束腳又陰冷入骨。此時小路上本就陰暗,清冷,時不時又吹過陣陣陰風,姜仙凝更覺陰氣直接撞入了骨縫,一陣陣發抖,頭皮緊在一起,頭髮似是冷的根根立起。
刑嶽此時也冷的嘴唇發紫,擠到姜仙凝身旁,微顫著聲音悄悄道:“姜仙凝,你可會幹衣訣?會的話便用一個,如今一入異魔洞小路,越發冷的難忍了。”
姜仙凝此時也無心調笑,奚落的話也懶得出口:“我若是能用,自己便是乾的,因何還同你一起挨凍。”
“我可是聽說你們仙山中人若是溼了衣衫,隨便掐個訣便能使衣衫乾透,不用受潮溼之苦,定是你修為不夠才使不得。”刑嶽依舊是不信,仙山中人在說書的嘴裡可都是法術高強之人,區區一個乾衣服的法訣怎得竟不會。
“濟雲師叔修為可夠?不也溼著。”
“怎可能?想來這不過是個小術法。”
“小術法?若要衣物乾燥需得日頭或火焰。這小術法是要熱過日頭和火的。我若能有此法術,還修什麼仙?直接當個火神君便好。刑岑凌,你最近到底怎的了?怎麼淨說些奇怪的話。難道是誰跟你說我仙山什麼傳言了?讓你中毒如此之深。你不也是仙門中人?不過是修仙途徑不同而已,怎能生出如此多誤會?”
刑嶽神色有些黯然,低低嘟噥了一句:“不過是想有些希望而已。”
姜仙凝沒有聽清,正待要問,只見姜問曦忽的停住腳步,不知自何處甩出一件披風,想來是摺好了塞在乾坤袖中的。雙手一抖,披風忽的自姜仙凝頭頂飛過,一拉,便落在姜仙凝肩頭。姜問曦迅速在前面打個花結,便轉身繼續行走了。
姜仙凝在刑嶽豔羨的目光中愣了一瞬,有些不好意思的微一低頭,便疾步甩下刑嶽,追隨師尊而去。
幾句話的功夫,幾人便穿過小路來到一片稍寬敞的空地前,正是滿地石子硌腳的那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