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激流洪潮中撲騰翻滾的久了,便是在水中泡著,時日也並非那樣難熬。任憑身體隨著洪波飄蕩,搖搖擺擺間即使身溼透,陰冷冰涼,也是一樣可以昏昏欲睡,假寐一時來舒緩舒緩的。
孤獨,黑暗,冰冷,無限漫長的生命,無知無時,隨波逐流,不知何處才是盡頭。如此渾渾噩噩,混混沌沌的日子,不知到底過了多久,也不知到底漂到了何處。
終有一日,忽的一下,身體似是被卡在了某處,洪潮自身下翻卷著奔騰而去,時而因著丟失了獵物憤怒的打個旋。漸漸的洪流走的遠了。冰涼的寒意也少了一些,竟好似有些溫暖的螢火飄了過來。暖融融的纏繞在身體周圍。
身體因著溫暖漸漸恢復了知覺,身體,四肢沒來由的疼痛不已,拼盡力也不過動了動食指。
便是如此細微的一動,耳邊便傳來一個悅耳的聲音,輕柔溫潤,如四月泉水沁人心脾。
“你可是要醒了?不用著急,既是手指能動了,其他也不遠了。今日可真是喜慶。”
聽著如此悅耳的聲音,姜仙凝拼了身力氣,好不容易控制了眼皮,微微睜開了一絲眼簾。
一派橙紅之色瞬間闖入眼底,夕陽的餘暉此時正透過敞開的視窗映滿一屋。屋中香氣繚繞,一陣陣桂花的香味飄入鼻腔。眼前一副金橙色垂幔敷在床頂,垂至地面。床頭一條繫著床幔的繩穗,隨著視窗吹入的微風輕輕搖擺著,偶爾在姜仙凝額頭微微掃上一掃,很是撩人。
眼前一個面色白皙溫潤的女人的臉,正滿面喜悅的瞧著自己。見自己睜開一些眼,女人更加舒眉展目開心起來。
“竟然連眼都睜開了,阿嶽要是知曉你醒了,不知有多開心。晨露,晨露!快告訴三少爺,阿凝醒了!”
姜仙凝張不開嘴,動不了身,只得再用一用力,睜大了雙眼。
面前的女人似是已徐娘半老但卻有一副姑娘家的嬌羞之感。烏黑雲鬢綰著一個懶梳頭,髮髻上插著一副雉雞尾釵盤,鳥頭銜著一縷珠玉流蘇,此時正微微顫抖。
女子面若銀盤,柳眉鳳目,小巧的鼻樑下一張圓潤豐滿的小嘴,正掛著幾分笑意微微翹著嘴角。
一襲淺淡的水綠色長裙,肩上銀鼠白的搭肩用綵線繡著春枝嫩芽。更加襯托出女子恬淡溫婉的氣質。
屋中目力所及,桌椅箱櫃,畫臺香盞一應俱,視窗處竟還擺著一臺梳妝櫃,櫃上胭脂水粉,各色釵寰擺滿檯面。牆上掛著一副庭院丹桂圖和一副對聯,丹桂圖下襬著一隻琴,卻是姜仙凝未曾見過的琴樣。
女子自床几上端起一碗水,用巾帕沾了,在姜仙凝嘴上輕輕的擦著。
笑意盈盈的道:“阿凝,你還不能講話,不要急,慢慢來。”
說著輕輕拉起姜仙凝的手臂放在床幾之上,又用巾帕擦溼了姜仙凝一隻手指。
“若是想要什麼,便在床几上寫下來。阿姐幫你準備。”
姜仙凝一時聽得糊塗,不知此時身在何處,面前女子是何人。反正也不能講話,乾脆就假裝聽不懂好了。
女子交代了一會,見姜仙凝毫無反應,便不再說話,只靜靜的坐在床邊,陪著姜仙凝。
不多時,一個久違的熟悉的聲音自視窗飄進來:“姜仙凝!”
姜仙凝心跳頓了一頓,這一聲‘姜仙凝’竟恍如隔世,好似自己孤寂百年前年,而今忽的遇見一個熟人,叫了自己名諱。
話音才落,一個青衣襟短打扮的少年風一般跑進大門,臉上滿是欣喜。因著著急,跑的太過魯莽,才一進門便碰到門口臺几上的面盆,叮噹一聲面盆跌落地下,盆中水灑了一地。一個小俾聞聲進來,連忙打掃。
“阿嶽,休要如此魯莽,阿凝才醒來,可禁不住你如此驚嚇。”女子有些責備的抱怨著來人,那人卻有些痴憨的笑了笑。
“阿姐,我不是太著急了嘛。快讓我看看,姜仙凝是不是真醒來了?”說著一襲綠衫飛至床邊,緩緩蹲在床前,此時映入眼簾的是刑嶽的臉。刑嶽趴在床邊與姜仙凝四目相對,一時兩人都無言以對,只定定的看著對方,漸漸的刑嶽眼中蒙上一些霧氣。
“姜仙凝,你可是能聽到我說話了?”刑嶽聲音微有些顫,小心翼翼的問著。
姜仙凝眨了眨眼,表示認可。
刑嶽立時又笑了起來:“那便好,只要你能聽得見,我以後便不用獨自一人對著空氣講話了,日後我給你講故事,管保你不寂寞。”
頓了一頓,刑嶽似是忽的想起什麼:“今日我便可是同你講話,現在我們先來看看你刑三哥哥給你買的髮簪可好?這可是我們洋城最好的工匠做的,都是我精挑細選的。想不想看?”
姜仙凝見刑嶽滿面期待,便順從的眨了眨眼。刑嶽一見,開心的自地上彈起,去梳妝檯前挑髮簪去了。
女子見二人聊的開心,便又給姜仙凝掖了掖被角,道:“既是醒了,想必也能吃東西了,我去廚房煮點稀軟的清粥來,阿凝多少喝一點,也算換一換口味,總好過灌那些個藥湯子,滿嘴苦楚。”
說完,又再上下檢視了一番,便轉身出門去了。
刑嶽挑了不少髮簪,釵寰,用衣服兜著返了回來,放在床上一一給姜仙凝觀賞。每介紹完一個,刑嶽便孩子氣的問姜仙凝:“怎麼樣,這個喜不喜歡?”
姜仙凝便依舊順從的眨一眨眼。刑嶽見姜仙凝眨眼,便更加賣力的將髮簪比在自己頭上,供姜仙凝欣賞。一應髮簪,刑嶽都拎著一個個看了個遍。看完,刑嶽收好髮簪,依舊趴在姜仙凝床邊,柔聲道:“既是已經可以睜眼,想必不用幾天便可下地了,到時這些髮簪一一戴過,一個也不放過。”
刑嶽溫柔的盯著姜仙凝,漸漸收了笑容,輕輕道:“姜仙凝,多謝你,能回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