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晨雪所疑問的成仙成佛,也恰好對應了定窟和坐窟的名字,而這兩個名字中定窟是道教所用,坐窟是佛教所用。
“定窟的意思是道教的入定,但這個入定有歧義,與佛教的禪定不太一樣,怎麼形容呢,就類似於一種得道之前的平靜修行,經常不是有人說要成仙前需先渡劫嘛?但在渡劫前還是後,就需要一個靜修的過程,我忘記是在前還是在後了,總之這個過程很長,對真正能做到的人來說,是再輕鬆不過的事情了,但對做不到卻要硬做的人,就算再有耐心,幾個小時就是極限了,而且還會非常的疲乏,飢餓感也較比平時多數倍。”胡三千認真解釋道,“但在這個過程之中,你的思考範圍只能侷限於定窟這麼大點,換言之,也就是讓你在一個小世界範圍內去思考你誕生於大世界的肉身與靈魂,用現在的話來說,大概就是‘從零開始’的意思。”
賀晨雪笑道:“太深奧了,不懂。”
刑術點頭,胡三千又道:“而佛教的坐窟,則有點類似於肉身佛的坐缸,坐缸其實都不算神秘了,現在一樣有工匠在做這樣的事情。”
賀晨雪立即問:“不是和尚自己做嗎?”
“不,那是一門手藝。”胡三千搖頭,“人在要過世之前,一般自己都是大致清楚的,得道高僧更是,他們很清楚自己大限將至,隨後開始減少吃喝,最終演變到絕不進食,在這個時候,工匠就會開始做準備工作,準備好專用的缸體,並不是隨便什麼缸都可以的,大多數時候都是定做的,等高僧圓寂之後,先做屍體的防腐處理,然後在缸底鋪上一層屍灰,再加木炭,隨後將圓寂高僧的遺體,也叫法體盤坐裝殮其中,再往缸中裝填碾碎的檀香、木炭之類的東西,最後再用蓋子將缸體密封起來,千日之後再開啟,開啟後如果高僧法體不腐,那就可以製作成為肉身佛。”
賀晨雪點頭:“我原以為過程和製作木乃伊差不多。”
刑術搖頭:“差太遠了,做木乃伊要取出內臟的,肉身佛則不會,我之前去九華山的時候,就曾經好奇打聽過,的確是有一種圓寂後的防腐處理,但這門手藝已經失傳了,而且千日之後,其實也就是差不多三年後再開缸後,還得有一道工序,先在法體上面纏繞一層紗布,再在紗布之上塗抹一層生漆,等生漆幹掉之後,用石灰石膏粉再塗抹一層,最後一道工序就是在外面貼上金箔,這樣一來,肉身佛就成了金身。”
胡三千感嘆道:“聽起來簡單,但做起來很難,單是最後一道工序,要在短時間內完成,也需要很多人很多環節,畢竟時間有限。因為哪怕是肉身佛,長期暴露在空氣當中,也會造成損害,導致前功盡棄,當然,還需要很多特殊的外部條件。”
“一直以來,國際黑市上的就有人交易肉身佛,而且價格不菲。”胡三千深吸一口氣,“去年還有人向我和我爸提出,讓我們有機會幫他弄一尊肉身佛,出價一百萬。”
刑術搖頭:“一百萬?國際黑市上,肉身佛的價格都是幾百萬美元來算的。”
賀晨雪扭頭看向周圍:“也就是說,這個地方是當年契丹國用來存類似肉身佛的地方?”
“不,這裡又有個矛盾的地方。”胡三千指向一個坐窟,“最早契丹的信仰不是佛教,那是遼國建立之後的事情了,就如刑術之前所說的一樣,圖騰是青牛白馬,他們的信仰也是從這其中演變出來的,他們拜天地,分天神和地神,天神就是白馬,地神則是青牛,所以他們祭天地的時候,必用青牛白馬,同時也因為這個關係敬日月,哪怕是遼國成立之後,這個都沒有改變過,《遼史》當中就記載過遼國皇帝祭拜日月的過程。”
賀晨雪應道:“對呀,我記得大遼建立之後,從耶律阿保機開始崇尚佛教,遼國境內百年之間興建了無數的寺廟,但是這裡是大遼建立之前挖掘的,為何也會是這樣的?”
刑術道:“也許與渤海國有關,別忘了,渤海國受唐朝影響,也是崇尚佛教的。”
賀晨雪想了想道:“你的意思還是認為這裡與鑄鐵仙有關係?”
“對。”刑術點頭,“不管怎麼說,這些機關也好,那種心理陷阱也好,都與天地府太像了,看起來複雜實際上破解簡單,可製造出來卻又很複雜,說到底,就是矛盾套矛盾,對了,三千,你先前到底在測量什麼?”
胡三千一下笑了:“我怕說出來嚇著你們。”
“什麼?”刑術很是疑惑。
胡三千指了指周圍:“你們看,覺得這個所謂的監獄中最不合理的有哪幾個地方。”
刑術看著周圍點燃的幾支火把:“首先就是火把,肯定是有人在這裡,而且在我們來之前幾個小時內點燃了火把,我數了數,一共10支,上下左右都有,將這裡幾乎都照亮了,這就是不合理。”
“對,這個倒是顯而易見,還有一個最顯而易見的事情。”胡三千用石頭在地上畫了一個平面圖,“看,這就是我先前測量之後,畫出的平面圖,是什麼形狀。”
賀晨雪低頭下去:“長方形。”
“對,長方形,而且兩側中間這個像是過道的地方並不寬敞,從左側石壁走到右側,最多能走大概不到六步的距離,充其量也就是五米半的樣子。”胡三千說著,又在所畫的圖上標註了一下,“實際上,這整個地下牢房就像是棺材,一口挖出來的地下棺材。”
賀晨雪一驚,刑術則抬眼看著胡三千:“什麼意思?”
“說直接點,這個地方應該是以前契丹人懲罰一些……怎麼說呢?懲罰一些政治犯的地方吧,不殺死他們,把他們關在這裡,讓他們懺悔的同時等死。”胡三千從包裡面拿出一個本子,從裡面抽出幾張洗出來的照片道,“你看,這是十年前出土的一些契丹壁畫,我是從雜誌上翻拍下來的,因為你上次說過關於天地府的事情後,我就有興趣調查了一下關於契丹國、渤海國的事情,無意中在一本雜誌上面看到了這些個壁畫,我找過一個牡丹江的文史教授詢問過,他說那也許應該是早年的一種活葬法。”
刑術翻看著照片,看完一張遞給賀晨雪一張,照片上表現的就是一群人抬著一個活人,往一個山洞中送去,然後山洞中還有一個山洞,最終那個人被放入那個山洞中席地盤腿而坐,其他人則奔跑著離開,而坐在洞中洞的那個人則跪在那,好像在祈禱著什麼。
賀晨雪邊看邊問:“活葬法就是和你先前所說的一樣,是將政治犯放進去,自生自滅嗎?”
“差不多吧,但因為缺少確切的資料,我只能從教授的話,還有我的一些經驗來判斷。”胡三千解釋道,“但是這裡肯定還有秘密,沒那麼簡單,我得仔細尋找下,而且這不是最終的終點,咱們可能還會繼續前進。”
刑術點頭:“再仔細檢視下吧,我也調查下先前找到的東西,晨雪,你抓緊時間,看看那皮殼本中有什麼,我再挨個尋找下有沒有其他暗格,可能會有些線索。”
刑術起身要離開的時候,賀晨雪叫住他道:“刑術,我一直搞不清,你說在絕世樓地下畫室中看到的那幅一模一樣的絕世畫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找到現在,都沒有發現與那個絕世畫有什麼關聯。”
刑術道:“我也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江畔溼地,傅茗偉站在車前,看著前方溼地挖出來的十來個深坑,還有在一側累得氣喘吁吁的警察以及周圍來幫忙的居民,轉身開啟車門,看著齊八爺。
齊八爺只是搖頭:“那晚,我們明明就將夏婕竹埋在這裡的,埋下去之前,潘峰還用保鮮膜和塑膠布包裹了好幾層。”
傅茗偉關上車門,站在那尋思了一會兒,揮手叫來董國銜,吩咐道:“給來幫忙的居民一人拿點辛苦費,再帶兄弟們出去吃頓飯,我先帶齊八爺回去。”說著,傅茗偉摸出一千塊錢塞到董國銜手中,也不說其他話,轉身上車了,但開車門前還頓了頓,轉身又叮囑道,“吃飯的時候,別說是我請客。”
董國銜站在那,等傅茗偉離開之後,這才轉身對身旁的同事道:“傅隊把錢給我,叫我領你們吃飯去,和以前一樣,他不讓我告訴你們,是他私人出的錢。”
同事只是苦笑著開始收拾著工具,按照董國銜的吩咐,給幫忙的居民分發著工錢。
董國銜看著那一個個刨出來的深坑,不需要詳細推理就知道,當夜埋下去的夏婕竹的屍體,必定是被潘峰又挖出來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