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蒼穹笑了:“性質不同,鑄玉會有著鑄玉會的特殊情況,而你合玉門沒有這些前提,兩個首工之間說不定都會有矛盾,更何況是兩兄弟?小心玄武門之變呀。”
“首工有矛盾……”盛豐咧嘴笑道,“和我設想的一樣。”
鄭蒼穹道:“不用設想,凡孟與刑術兩人之間的關係到底如何,又是因為什麼走到一起的,相信你很清楚,你的訊息來源很廣,而你一向注重相關訊息的收集,所以,你根本不用從我這裡探聽什麼口風,我是個退休的人了,也不是鑄玉會的人,我來,只是擔心我的徒弟而已,我希望如果發生任何矛盾,盛老弟能高抬貴手,放他一馬,不要和小輩計較。”
“我高抬貴手?我看應該是你讓他高抬貴手吧!”盛豐臉色猛地一沉,“多年來,你徒弟的足跡遍佈大江南北,哪兒都有他的訊息和故事,就在不到一年前,他還來過長沙,與那個叫萬榮的收藏家有過一段現在被行內人傳得神乎其是的經歷,我合玉門中的不少門徒甚至都有些崇拜他,按我的推測,不出一年半載,你徒弟就會超過你。”
鄭蒼穹笑道:“如果我不希望他超過我,我為什麼要收他當徒弟?自己的徒弟超不過自己,那自己這一脈也在走下坡路。”
盛豐點頭:“好了,你來就是為了這件事嗎?”
“不。”鄭蒼穹起身來,“我來還真是為了盯著你,如果你的人對我徒弟圖謀不軌的話。”說到這,鄭蒼穹戴上頭套,“我一定會讓你合玉門雞犬不寧!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你應該知道我只要說得出來,就絕對做得出來!”
盛豐平靜地起身:“我算發現了,你徒弟的那種囂張就是在你那學的。”
鄭蒼穹冷冷道:“盛老弟,有實力的人才能囂張!”
說著,鄭蒼穹轉身出門穿鞋,隨後從陽臺上躍下,落在下方草叢中之後,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盛豐微微扭頭,朝向門口道:“牧風,進來吧。”
鐵牧風開門而入,一眼就看到開啟的陽臺門,立即走上前去,在陽臺上檢視了下,隨後用對講機吩咐了別墅內的保鏢,這才返回道:“老爺子,您沒事吧?”
“我說剛才九死一生,你信嗎?”盛豐見鐵牧風吃了一驚,又道,“來的人就是東三省最出名的大朝奉鄭蒼穹,也就是現在鑄玉會兩位首工之一刑術的師父,師徒二人都是一樣的囂張跋扈,大搖大擺走到我家裡來,放出話說,要是他徒弟出了什麼事,他要讓我們合玉門雞犬不寧!”
鐵牧風皺眉:“老爺子,他現在沒走遠,要不要我帶人去追?”
“追?”盛豐搖頭,“你們去是找死,鄭蒼穹他不僅僅是狐狸,更是狐狸中的獵手,他敢大搖大擺的來,又放下狠話走,你認為他沒準備?他肯定會算到我會派人追他,一追,就落到他的陷阱中,他是個狠人!我給你說個故事吧,幾十年前的故事……”
盛豐讓鐵牧風坐下,他又換了個茶杯倒茶,同時道:“十年動亂的時候,我都忘記那是第幾個年頭了,那時候人人自危,生怕突然間就被人扣上一頂莫名其妙的帽子,那時候沒有法律,全是小圈子審判,動用私刑,不過那也是收集奇物的好時候,我趁著那幾年,攢下了不少的家當,如果不是因為那幾年的混亂,也沒有現在的合玉集團。我記得那年是冬天,我知道瀋陽工人村,也就是現在鐵西區一帶,那時候被改名叫‘紅工區’,在那有戶人家有個傳家寶,有一塊天啟玉,之所以叫天啟玉,是因為這塊玉是明朝天啟年間一位工匠臨死前留下的遺物,是這位工匠一輩子雕琢的玉器當中,最精美的一件,是塊四方玲瓏玉,很小,但其中是中空的,是套玉,很精美,我就在從前的文獻中見過相關文字,說那是巧奪天工……”
盛豐在工人村找到那家人的時候,那家人的主心骨,一位老工人,被人扣上了走資派的帽子,那些個所謂的造反派抄了他的家,將他家裡認為與資本主義有關的東西全部搜了出來焚燒,還逼問他有沒有其他的東西?老工人是咬緊牙關沒承認,但是有人知道他家中有那麼一塊玉,於是囚禁了他,告訴他,不交出來就得永遠被關著。
盛豐想辦法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屋子中找到了那位老工人,告訴他,只要他把玉交給自己,自己就想辦法救他全家。老工人尋思許久,終於答應他,告訴他,那塊玉就藏在家裡蜂窩煤爐子下面的泥地中,往下刨二十公分,有一個鐵飯盒,飯盒中有一個烏木小盒子,那塊玉就裝在盒子當中。
盛豐連夜摸過去,在那裡找到了那塊玉。
盛豐說到這長嘆一口氣:“我其實哪兒有辦法救他們全家?我唯一的辦法就是想辦法將他從那屋子中救出去,帶著他逃,但當時那個大環境,你逃到哪兒都一樣。結果等我清晨回去的時候,那位老工人因為被連夜‘審訊’,自殺身亡了。你知道他們怎麼審訊的嗎?把人吊在房樑上,脖子上套一圈繩子,腳下放著一個汽油桶,汽油桶裡面裝滿的全是冰塊,桶的邊緣是鋒利的,你的腳掌踩在冰塊裡面受不了,下意識就會去踩邊緣,接下去腳掌就會被割破,鮮血直流,流出來的血又會被凍成冰塊……”
盛豐說到這,眉頭緊皺:“相信我,沒有人可以受得了那種慘無人道的‘審訊’!老工人也扛不住,在天亮前,要帶他去批鬥的時候,找機會一頭撞死在了石頭上,那不僅僅是對他身體的傷害,更是對精神的摧殘。”
鐵牧風皺眉,他光是聽都覺得可怕,更不要說親眼看到了。
盛豐嘆氣:“我當時看到老工人的屍體,還有在旁邊痛苦的親人,我很後悔,我後悔當天晚上應該帶著他先跑的,那多少是條命,但是我沒有想到的是,接下來一個星期內發生的事情,更加可怕。”
鐵牧風立即問:“你是說鄭蒼穹做了什麼?”
“對,鄭蒼穹也知道那塊玉,我不得不承認,他這個人,雖然囂張跋扈,但他從來不會乘人之危去拿人家的心愛之物,這與我完全不同。他早就知道了那塊玉,也早就在想辦法救老工人,可惜他也晚了一步,而老工人曾經說過,如果他死了,鄭蒼穹就可以拿走那塊玉,但是如果他是被人害死的,如果鄭蒼穹拿了玉,那就等於鄭蒼穹要幫他報仇。”盛豐說到這看向鐵牧風,“接下去一個星期內,那晚參與審訊老工人的那群雜碎非死即殘!”
盛豐說到這伸出五根手指頭:“當晚五個人,出主意的那個掉進冰窟窿裡淹死了,領頭的那個摔死了,剩下三個,一個斷了雙手,一個斷了雙腳,還有一個背上脊柱斷了,癱瘓了。而且全都是意外,做得滴水不漏,都沒有目擊證人。”
鐵牧風倒吸一口冷氣,想著先前自己還要帶人去追鄭蒼穹,不由得有些後怕。
鐵牧風立即道:“可是玉不是您拿走的嗎?”
“問題就在這。”盛豐說到這,雙手還有些微微發抖,“他的訊息很靈通,而他當時的身份和地位也沒有達到後來的頂峰,所以,我對他知道的不多,只知道有這麼一個人,而他很清楚我,雖然我已經夠低調了,他輕而易舉找到了我,直接伸手問我要那塊玉,並且還說了自己與老工人之間的承諾,他給我兩個選擇,第一個選擇,可以拿走玉,但要依照承諾幫老工人報仇,第二個選擇,就是把玉交給已經幫老工人報仇的他。”
鐵牧風有些糊塗:“他已經報仇了呀?”
“對,所以他實際上就給了我一個選擇。”盛豐眼前彷彿又浮現出那一晚,在城郊那棟破屋子中見到鄭蒼穹時的場景,穿著普通工人服,戴著一頂棉帽,滿臉被凍得通紅的鄭蒼穹猛地出現在篝火跟前,根本沒說任何廢話,直接給了盛豐那兩個選擇。
盛豐看著鐵牧風問:“你知道當時我幹什麼了嗎?”
鐵牧風笑了:“老爺子肯定是和他周旋,對嗎?”
“不,我嚇壞了。”盛豐臉色一變,微微搖頭,一字字認真地說,“我當時立即做了將玉交給他的決定,然後坐下來,帶著一副傻笑看著他,心裡卻盼著他趕緊走,盼著這個肯定會宰了我的惡魔趕緊離開我眼前,因為我的腿都軟了,一步都挪不動了!”
鐵牧風驚訝地看著盛豐,他從盛豐的表情能判斷出,這不是謊話,而是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