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術當然清楚,不過這是他的毛病,他經常違反規矩,例如說他告訴田煉峰從張大文那裡買來的是一個刨花板做的假箱子,他當面揭穿了李胖子的騙術,這兩件事都是行當裡面的大忌。哪怕是人家拿著假貨來當鋪,你上手之後發現東西是假的,也只能說我不收這件東西,絕對不能說這東西有問題,因為你不知道這東西的來路,一旦說出來就可能惹來大麻煩,這都是有前車之鑑的。
“好,我知道了,謝謝師父。”刑術拿著紙條,剛轉身要去叫醒田煉峰,田煉峰手機設定的鬧鐘就響了,這小子直接翻身爬了起來,像個孩子一樣揉了揉眼睛,看著鄭蒼穹就安坐在那兒之後,直接又跪了下來。
鄭蒼穹皺眉,什麼話也不說,只是揮手讓刑術趕緊帶著這傢伙離開。
刑術連拖帶拽將田煉峰拖出房間,關上門,隨後低聲道:“行了,你什麼也別說了,你要是沒事,就跟著我去趟雙城。”
“那師父……”田煉峰作勢又要去敲門,被刑術一把抓住手腕,拖著就往樓下走。
上車之後,刑術直接開車上高速,朝著雙城的方向去,沿途都在安慰田煉峰,讓他不要那麼著急了,說不定哪天鄭蒼穹想通了,覺得收一個徒弟太少了,乾脆把田煉峰也給收了。
可田煉峰此時腦子裡面想出了一個餿主意,也不過腦子,直接就說:“刑術,我覺得要不等師父百年之後,你幫師父收我?”
刑術差點沒一腳踩在剎車上,直接將車停下來,他扭頭看著田煉峰道:“你咒我師父死呢?”
“不是,人終歸一死嘛……”田煉峰道,“不是行當裡面有代收徒這麼一說嗎?咱們倆一個輩分,我還比你大,但你資歷比我深,師父要是駕鶴西去了,沒法收徒弟了,你作為師兄你可以代收,但我不叫你師父,我還管咱們的師父叫師父,你懂我的意思嗎?”
刑術無奈地點頭:“我懂,但事情歸根結底,就是師父不願意收你,你明白嗎?不是說師父要怎麼樣了,你就能入門了。”
田煉峰還是不甘心,一路上都跟刑術研究這個問題,一直研究到魏大棒子他家門口。
刑術熄火開啟車門,扭頭道:“從現在開始,不允許討論這個問題,在沒有我允許的前提下不要說什麼話,跟著我,當一個啞巴,明白了嗎?”
田煉峰搖頭,刑術只得道:“如果你想入門,那現在就是好機會,跟著我,不要說話,多看多學。”
田煉峰恍然大悟,連連點頭,夾著自己那小包,跟在刑術屁股後面就進了魏大棒子的家門。
魏大棒子住在雙城的郊區,屬於城鄉結合部一類的地方,典型的四合院,現在已經很難找了,四合院外面的屋子牆面打通了,做成了一個鋪面,專門賣幹豆腐,而且魏大棒子的幹豆腐還是一絕,好多人都開車遠道而來買回去吃,過年過節的時候,基本上供不應求。
但誰也不知道,魏大棒子的本行是個做贗品的,絕活就是做假青花。而他的技術達到什麼程度呢?魏大棒子三十多歲的時候,是他手藝的巔峰時期,當時他仿了一個“青花魚龍罐”,而且做的是元青花,找人送到了杭州,讓當地一個有名的古董藏家鑑定,結果這個藏家根本沒有看出來是假的,認為那是稀世珍寶,隨後又在這個人的幫助下,弄到英國去估價,結果在倫敦估出了一個三百多萬英鎊的天價,就等於是人民幣三千萬左右。
這還是預估價,真正拍賣出去的價格,藏家算過,可能會接近五千萬人民幣,因為元青花是全世界範圍內最貴的瓷器,當年最高的元青花大罐的拍賣價格是兩億三,等同於兩噸黃金。
魏大棒子不傻,他知道天外有天,要是真拍出這價格,自己還收了錢,以後被人發現了,自己這輩子就完蛋了,就算提前跑了,自己也會被一輩子通緝,買主也會僱人追殺他。所以他立即撤拍,叫人將罐子帶了回來,自己找人拍了一套照片之後,當著那藏家的面一棒子砸了,然後從中找到了一塊自己藏有暗記的碎片後,揚揚得意地說:“怎麼樣?這玩意兒我做的!”
當時那藏家已經聽不到他說的是什麼了,也沒有注意那暗記的碎片,因為他將那罐子用棒子砸碎的那一刻,那藏家已經陷入了長達十來分鐘的呆滯狀態,整個人都傻了。
不過,從那天開始,魏大棒子再也沒有做過那種質量的青花,他很清楚,樹大招風,自己遲早惹禍,畢竟他對錢看得不重,就是喜歡,覺得自己有能耐,不比以前古人的手藝差。
因為那一棒子,賣幹豆腐的老魏也多了個綽號叫魏大棒子!
刑術認識魏大棒子,也完全是出於偶然,因為他對青花的研究不是太深,特別是元青花,那時候為了學,四處託人找高人,後來有人告訴他,雙城有個叫魏大棒子的高人。
刑術找到魏大棒子,提出向他學習元青花相關的知識後,魏大棒子見是熟人介紹的,而且是來研究這個的,二話不說,拉著刑術進屋就聊,一聊就是一天一夜,刑術都撐不住了,他還在那兒口若懸河地說著,但刑術知道,這人是真有本事,那一棒子砸碎的那個贗品罐子的故事,看來不是謠傳。
從那天起,刑術就和魏大棒子成了好朋友,所以當他昨天發現李胖子帶來的那青花瓶子是出自魏大棒子之手時,他其實很吃驚,因為他知道,魏大棒子不會再做這樣的東西。
刑術走進那鋪子,和魏大棒子那老實憨厚的媳婦兒打了個招呼後,徑直進了裡院,剛要大叫魏大棒子的名字時,就聽到裡面有咒罵聲,還有人喊疼,而且那聲音聽起來特別的耳熟,於是刑術直接進了正對面的大屋子。
開啟門,再撩開門後用來保溫的棉被之後,刑術就看到李胖子斜躺在床上,正對著門口,而魏大棒子則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給他換藥,痛得李胖子齜牙咧嘴地亂罵。
田煉峰一看李胖子在這裡,下意識“咦”了一聲,被刑術一眼瞪回去,田煉峰立即捂住嘴。
李胖子一看是他們兩人,翻身就爬起來,第一反應就是去抓桌子上的啤酒瓶子,剛抓住,就被魏大棒子一把按住,隨後魏大棒子看了看刑術,又低頭看著被自己壓住的李胖子道:“你幹嗎呢?你痛得產生幻覺了?你到底是被人打了,還是被狗咬了?發狂犬病了?”
“被狗咬了!就是被狗咬了!被他這條瘋狗!”李胖子掙扎著指著刑術。
刑術看著魏大棒子道:“對,是我打的。”
魏大棒子鬆開李胖子,上前道:“刑術,你幹啥呢?你幹啥打我小舅子呀?”
“他是你小舅子?”刑術指著李胖子,“這我倒不知道,我就知道他拿了一個你仿的嘉道青花瓶子,差點騙了我兄弟八萬八,不過我當時沒揍他,還給了他幾千塊錢,算是賠償吧,然後他找人堵住我,要揍我,結果被我揍了,事情就是這樣。”
“他說的是不是真的?”魏大棒子慢慢轉身,看著正準備往角落躲的李胖子,“我那個突然不見了的瓶子,就是你偷的?”
原來瓶子是李胖子偷他姐夫的?刑術心想,難怪嘛,自己就納悶魏大棒子不可能是那樣的人。不過刑術突然間意識到不好,一把就將魏大棒子壓在床上,隨後對李胖子喊道:“跑啊!快跑!再不跑,你姐夫得殺了你!”
李胖子一愣,衝到門口推開田煉峰,撞門而出,剛跑出幾米遠,就被外面鋪子中扔出來的一個凍得和冰棒差不多的玉米棒子砸倒在院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