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許久,卻只想到了這一句。
“什麼為什麼?”他輕巧拋回。
“你並不瞭解我,莫雲俠。”
“我只是第一次出現在你的眼前。不熟識,不代表不瞭解。”
“那你到底是怎麼了解我的?”我凝著眉頭望向他,“我是說,最開始,你是怎麼認識我的。”
這一次,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再度將他棕黑的眸子,沉默的撂在我困惑的臉上。
他的眼睛是那樣好看,好看到讓我生出一種奇怪的想法,只覺得我的臉不配他長時間的注視。唯一能稍稍回報的,只有以同樣專注而真摯的目光迎回去——他的眉頭似乎也微微皺著,看著那寸平滑的面板逐漸擰成一個苦澀的川字,心中只生出一種渴望,只想立即將手掌撫上去,撫平那縈滿他滿腔心緒的溝壑。
他最終還是沒有開口,只是低頭伸手向口袋探去,隨即摸出了手機,沉默埋頭搜尋著什麼。
“本來沒想過給你看這個。不過對於你的問題,這好像是唯一的答案了。”
我滿心疑惑的接過他遞來的手機,凝神看去,觸目所見之處,心中疑惑瞬時化成千絲萬縷的濃霧,凝在眼前,凝在心頭,也凝在腦子裡,令人頭暈眼花,心速陡升。就連最基本的思考能力,似乎也有了一瞬的停滯,萬千頭緒,全都攪進那混沌的迷霧中了。
莫雲俠的手機中,正顯示著一副古畫。畫作秀雅清淡,是一幅美人丹青。
我雖不懂畫,卻見那畫筆觸細膩,色彩已經有了不輕的褪淡,而牛皮質地的畫紙更是已經皸裂殘破。想來已是年代極遠的上古畫作。然而駭人的是,畫上美女氣質淡逸靈動,服飾奢華繁美。眉眼之間,儼然竟是一筆一畫,照著我的樣子精心畫就,惟妙惟肖,分毫不差。
“這…怎麼可能。”
“你也覺得很不可能,是不是?”我只是緊緊盯著畫中酷似自己的女子挪不開眼睛,莫雲俠的話便像幽幽天邊而來,虛幻縹緲,卻又字字聽的真切。
“你要是問我這幅畫的來歷,我也答不上來。只是從小自記事起,家裡就有了它。那時候年紀小,也不懂什麼古董貴重,只當一件玩意,掛在我的房間裡。我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麼朝代的畫,也不清楚畫中的人是誰,卻深深的記得,這個天仙一樣美麗的姑娘,陪伴了我數不清的日日夜夜。她已經成為我的朋友,我的親人,我單調生活裡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後來我漸漸長大,冥冥中竟然覺得,我和這幅古畫有著某種不可言表的緣分,甚至到了痴狂的地步。於是我的家人拿走了它,他們覺得我陷得太深,覺得我再沉迷下去就會瘋掉。”
“你確實瘋了…”我聽見自己同樣縹緲虛無的聲音,眼睛卻仍無法從畫中女子的臉上離開。
她的臉頰豐潤,畫師一筆無往不復,便於一線之中勾出了超然氣韻。雖然與我酷似,細看之下卻是比我美了太多太多。泛黃褪色的畫紙上,她的神態悵惘,眸子底下猶如黑洞,讓人不由陷入她無窮無盡,道不清畫不來的愁苦怨恨,深陷其中,再不能自拔。
“我也瘋了……”
“你也看出了,她的魔力,是不是!”莫雲俠的聲音底下是抑制不住的渴望,“即便不能親眼所見,你也感受得到,是不是?大學的這幾年,陪著我的只是這張照片。然而照片不是實體,承載不了我的情感寄託。漸漸地,我變得患得患失,慾求不滿。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我把自己孤立在人群之外,試圖以哲學的角度冥想出我和她的關係,無論何時何地,前世今生。直到,在某一天的學校裡,歸螢,我看到了你。”
我抬頭望向他,彼此喘息著交換了對方眼睛裡洶湧的萬千情緒。我甚至可以想象得到,莫雲俠捧著手機,沒日沒夜的對著這張照片苦思冥想的畫面。也可以想到,在某個熙熙攘攘的課間,他驀然看到人群中的我,或抱著資料步履匆匆,或挽著水晴有說有笑。
而他,站在人群中央,睜圓了他俊美的眼眸,被震驚和興奮的情緒淹沒,立在原處動彈不得……
“也許現在你該明白,我對你的感情從何而起。這一切,就像是上天的安排……”莫雲俠輕柔的聲音在耳畔縈繞,“若不是你被陸知宇抱在懷裡,也許當時我就會衝上去,衝到你面前,告訴你今天告訴你的一切。”
我無言,只是定定看著他。的確,以莫雲俠的性格,即便當年看到了我,大概也會駐足,站在遠處看著自己朝思暮想多年那張臉對著別的男人笑得幸福洋溢,然後沉默著選擇得體的不予打擾。
我實在沒有想到,他的故事會是這樣,這樣離奇,離奇到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一定不會相信。這樣瘋狂,瘋狂到我根本找不到理由,給他多年洶湧而隱忍的感情一個委婉的推辭。
“莫雲俠……”
“歸螢,你不必立刻給我回應。”莫雲俠搶聲道,“這麼多年,守候早已經成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我不急於得到你的感動,我想要的是在你真真正正忘記了他的時候,能夠看到我,接受我。畢竟於你而言,這不過是認識我的第一天。我願意等,等到你忘記了那個人,準備生命中的下一段感情。到了那個時候,我會再一次正式的出現在你面前,許給你最真誠的諾言……”
“——莫雲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