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螢…歸螢?歸螢你醒醒啊,我們真的沒時間了,我求你快點醒過來好不好!”
上下眼皮彷彿粘連一般,固執的不肯睜開。我能感覺自己的身體被人劇烈的搖晃著,心裡無端生出不耐的厭煩。
“歸螢!快醒醒啊!你再不醒過來我們就都要沒命了!”
我的身體猛一抽搐,直直坐了起來。慘白的光線實在太強,刺得人看不清楚周遭的一切。我眯著眼睛,只覺得身處一片無瑕的純白之中。沒有泥土,沒有雨水,沒有枯草,沒有山脈。
也沒有絕望和痛苦。
“歸螢,你醒了嗎……快跟我走啊!”
我循聲望去,頓時驚得倒吸一口冷氣——汙濁的血漬染透了衣褲,道道又長又深的傷口密集的覆蓋在周身的每一寸面板上。莫雲俠跪倒在地,那些翻出血紅模糊筋肉的傷口上便抖落下塊塊凝固的血泥肉渣。
一眼望不到邊際,天地一片純淨無塵的,宛若天堂的煉獄。
似有一股無形的力量,牢牢禁錮住了我意欲衝向他的身體。我想要尖叫,想要怒吼,然而聲音彷彿蒸發在了喉間,只留下我絕望而誇張的大張著嘴,任由喉嚨因徒勞的嘶吼傳來撕裂的痛楚。
“歸螢,你快跑……我走不了了,你別管我,你趕快跑啊!”
莫雲俠的眼睛睜得滾圓,他滿臉都是黑紅凝固的血,顫抖著眼白中心的棕色瞳仁,死死盯住動彈不得的我。那些傷口上翻開的血肉似乎蒸騰著腥臭的黑色氣體,鮮血仍然汩汩的從全身上下流個不止,流在白得刺眼的地上,彷彿一朵妖曵詭異盛放而開的血色蓮花。
“歸螢,你必須…快點離開,馬上……”他不可遏止的翻起了眼白,竭盡全力用被撕開的喉舌吐出嘶啞可怕的聲音,“大家都已經死了,死了!……你必須…快點離開!”
“莫雲俠!是誰把你傷成這樣,是誰殺了大家?”
沒有聲音,只有喉頭再度傳來劇烈的,刀割一般的痛。
“快…走。”他終於閉起紫黑色爬滿青筋的眼皮,面孔朝地,伏倒在了那朵紅蓮的蓮心。
“莫雲俠,不要,不要離開我!”
徒勞。
狂風遽然而起,無數泛著銀白色光芒的絲線瞬間從冰冷的空氣中析出,化作千萬利刃捲入那颶風的風眼,向著那朵開得絕美的蓮花呼嘯而去。我失控的尖叫,發瘋一般的掙扎扭曲,那束縛的力量似乎愈發強大,勒得我幾乎窒息。
而不遠處,莫雲俠的軀體被颶風捲起升空,皮肉被萬千鋒刃颳得粉碎。
血色瞬間染透飛速流轉的空氣,如同一條通身血紅的巨***狂躁的扭動著軀幹。恐懼和憤怒灼燒著我周身的每一寸面板,由內到外的噴薄出炙熱的火焰。
那條捲起莫雲俠碎成渣屑的骨肉的血紅巨蛇瞬而變得暴怒,呼嘯著似乎要掀起天空。它的軀體越卷越粗,直到我的所有感官瀕臨崩潰的最後一刻,毀天滅地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爆炸開來,將莫雲俠黏膩腥苦的血漿肉沫崩散在這片純白世界的每個角落。
岑寂重回到這片血色的地獄,只留下氤氳不散的腥臭,那是死亡和痛苦的氣味。
所有的禁錮似乎在那一瞬間消失了。我遲疑而顫抖的邁出步子,環視著滿世界的鮮血。溫熱黏膩的液體從額間滑下,粘黏了整張面孔,亦迷糊了我痴惘的視線。我緩緩抬手,抹下一痕那令人悚然的黏膩,伸至眼前,定睛望去。
肝膽俱裂,魂飛魄散。
粘黏在我的臉上,乃至我的周身的黏膩,正是被撕成渣屑,染紅了整個世界的,莫雲俠的血肉。
……
“姑娘,姑娘——你怎麼了,你清醒一點啊!”
身體瞬間失重,墜落到了某個溫暖柔軟的地方。我感受不到自己的身體,卻聽得到耳邊紛亂急切的聒噪。
“怎麼回事?”
“回侯爺,姑娘適才慘叫不止,想是深陷夢魘,奴婢拿溫水潑過,現下已經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