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清冷,將玊兒此刻的背影映出一圈輕薄慘白的光暈,我的心底無端便生出絲絲悽清寂寥。
原以為這一早便名聲大噪的花魁該是一位怎樣芳華絕代的麗人,她該是有著這世上最攝人心魄的面容,比姬薩容更加懂得如何優雅而風情萬千的輕易得到這世間所有男人的心。
只是我無論如何不曾料想,這所謂的花魁,竟是一個豆蔻初成,純淨如淺夏芙蕖般的少女。
世事無常,當真可嘆。
“你可知道,你將要面對的是什麼嗎?”
“憑它是什麼…”玊兒的語氣慘淡得令人心疼,“不怕與你說,我如今連死都不怕,還有什麼可怕的?這世上,總沒有比死更可怕的事情了吧?”
我的心又是一陣絞痛——這世上,當然還有千千萬萬種比一死了之更加折磨人的事情。
還欲再說,但見玊兒只是臨窗嗟嘆,留下一個淒涼寥落的背影,我也只好緘默垂首。
不錯,她的前路已然明朗,便是我再惋惜再心疼,作為一個外人也是無權過問,更是無力轉圜的。與其再出言勸慰予其希望,屆時又不能伸手搭救只能任其絕望自苦。倒不如少說一句,最後留些為數不多的時光讓她清清白白的與自己相對。
如此想著,已是兩下默然,我也只好揖了一揖,轉身回到自己房中了。
牡丹盛宴的第二日清晨,花姨便收到了小廝來報玊兒姑娘因著舟車勞頓,加之水土不服的緣故引得月事紊亂,腹痛難忍,更是連帶著發起了高熱的訊息。此刻雖找大夫瞧過開了方子,卻已是床都下不來了。
“好端端的,如何會有這樣的事…”花姨半是惱火半是心疼道,“得虧昨夜前頭競標未果,否則豈非耽誤了大事!”
“花姨,那位花魁我昨日原也見過了,不過才十五六的年紀,尚是不通人事的樣子,如今乍進了桃銷樓這種地方,自然是要不習慣的。”我滿心憐憫的求著花姨道,“如今她既病了,咱們也不差這一日兩日,且容她將養好了身子再作打算吧。”
“也罷,可憐見的…這樣一個花朵兒似的人兒,我見過之後也是捨不得的,權且等她身子大好之後再做計較吧。”花姨連連嘆氣道,“怪只怪她不曾託生個好人家。今生既是我桃銷樓的牡丹狀元,來世便飛昇到那九重天上,只求做個百花仙子才好呢……”
“你聽見了,傳話下去,這幾日桃銷樓裡任何人都不得叨擾玊兒姑娘養病。再知會庫房,什麼上好的珍奇補品都不要吝嗇,盡著姑娘使。她早好一日,你主母便也早得一日心安。”小廝得令出去,我繼續回到花姨身邊坐下,輕輕替她撫順著略微佝僂的背脊。
眼見老人家滿面愁容,我便有心岔開話題替她寬心道,“對了,花姨,昨夜玊兒的梳攏宴我不曾去,聽聞刈州所有的豪門大戶幾乎都來捧場了,如何竟未有一人得標中選呢?”
“是了。便是我做了十餘年的酒樓生意,也從未見過如昨日一般的空前陣仗啊。”花姨似是被我轉移了注意力,挑起一雙柳葉細眉生動道,“只是說來也是件軼事,眼見著咱們這位風華絕代的牡丹狀元進了刈州城,那些男人卻像是事前商量好了似的,一個個竟也都沉得住氣。”
“怎會這樣…”我不解道,“咱們原一早把花魁的聲勢造了出去,他們若不想爭著做玊兒開門的第一位恩客,昨夜又何必眼饞心熱的齊齊擠滿了咱們桃銷樓的大堂呢?”
“正是呢,人人都懂得的道理,這天底下便沒有第二種男人。只是這其中的緣由,與他們的心思卻是無關的。”花姨朝我神秘一笑,拿絹子按了按眼角的脂粉,湊近我的耳朵輕聲道,“靈兒,你原有所不知,刈州城的嫖客成千上萬,看似人多口雜,這實際上啊,卻都共同敬仰著一位大魔王呢!只因他財大勢大,平日雖礙於家中規矩嚴不曾輕易踏足這桃花街上,然則但凡刈州哪家館子捧出了新倌人啊,那必是都要先暗裡送去那魔王府上供他享樂,然後才得按著標價輪給其餘各家公子大員的!”
“還有這等事…”我恍然道,“只是卻不知,這位大魔王到底是哪家公子啊?”
“哎呦——我的小靈兒,放眼整個皇城怕也便只有你猜不出,論權勢無上,風流至極,這刈州城還能有誰啊——”花姨咯咯笑著,眉飛色舞的在我耳邊輕聲呵氣道,“便是當今聖上的嫡長子,太子爺宮幬啊!”
“——宮幬!怎會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