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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血伏

聽著自己的聲音因為寒冷而不可抑制的有些顫抖,心底便沒由來的生出幾分莫名的恐懼。

我又拔高嗓門喊了幾聲,奈何實在沒有水晴那樣音色嘹亮如人形嗩吶一般的天賦,四周除風聲之外,仍是別無它響。

心中愈發不安,我微微挪動著隱隱傳來刺痛的雙腳,卻始終記不起那白衣少年可有說過見面的具體時間——月圓之夜,只是月圓之夜。

刈州城關閉城門的時辰是戌時五刻。這是天寒地凍的時節,看他的模樣,亦非輕浮孟浪之人,所以這月圓之夜自然不會是子夜時分。

既然如此,自該指得就是日落西山,星月初起的時辰啊…

論說來時在城門口雖耽誤了一會兒,可我到底也不算遲了太久,那小子不會是一早來過,眼見天黑便不耐煩自己先走了吧……

這個想法不過閃過一刻便被腦中殘存他那夜堅毅眼神的幻影取代——不會的,那日他是那樣的鄭重其事。我分明可以感覺得到,他絕不會是有意騙我,也不會敷衍來過便匆匆離開。

或許他只是遲些,只是過些時候才到,他沒有料到我會來得這麼早,按戌時回城來算,一個時辰再多話也說得完了。

那麼我就等到酉時,對,酉時…不過一個多時辰罷了,既然已經來了,便橫豎拿出捨命陪君子的決心來。屆時見我一個女兒家風雪夜裡等了他這麼久,看他還怎麼擺出那副得意洋洋的神氣臉色……

寒風凜冽,山谷中不知何時已是雪虐封饕,鵝毛遍灑。

一個時辰……

只有風雪呼嘯,四下仍舊不見人影。

我瑟縮著想要挪步暖和暖和,卻發現自己的腳已經凍得失去知覺,驟然吃勁便傳來隱隱刺痛。頸邊的貂毛領口被呵氣凝凍成了一根根堅硬的冰針,稍微轉轉頭便刺得身體一陣戰慄。

我運起內力猛的跳起來抖了抖周身的浮雪,這才慢慢緩過了些許暖意。

抬頭仰望,圓月已經幾乎升至中空,我突然覺得此刻的自己竟是這般傻氣,人家當時不過隨隨便便一句話應付陌生人,我記在心裡整整七天不說,還在這大風大雪的夜裡跑到這荒山野嶺白白捱了這許久的風吹雪凍……

“真是活該……”我心裡越發氣不過,索性朝著山林扯開嗓子叫了起來,“活該你傻啊!”

拋下耳邊呼嘯的風雪聲和雪山傳來的迴音,我怒氣衝衝的往來時山谷的入口走去。

然而步子邁開的瞬間,一陣極其細微的窸窣聲響由風送入右耳,我驀然轉頭,警惕的望向聲響源頭的山坡——並不陌生,那裡正是當初我為躲避溫召宵遙一行人情急之下躲進的草叢,而今時值寒冬,枯草尚未委地已被皚皚冰雪所埋,風捲成堆,久而久之竟成了一方不高不矮的雪丘。

“什麼人?”

我死死盯著眼前距離我不過十數丈的雪丘,語氣森寒而凜冽。

不會有錯——溫靈聽覺天下無雙,在風中尤為靈敏精準。加之此刻我越看那方森白的雪丘越覺得後面湧動著隱隱不祥,甚至在周圍的冰冷的空氣中都似乎氳開了層層熱浪。

那樣的氣息,絕不是那白衣少年的氣息,而是一種躁動而壓抑,森寒而滾燙的殺氣。

枯草被踩斷的清脆聲響,一雙靴子緩緩探頭而出。

我心跳極快,不敢有一瞬移目。

只見那雙靴子主人的身體一寸寸從那方雪丘移出,映著慘白月光,濃豔詭異的血紅衣裙便暴露在我睜得滾圓的雙眼之下。

我不由一凜,凝眉便望向那紅衣女子的面龐——卻見一方紗巾端端正正覆在其上,那輕柔的紗巾與之衣裙一樣的耀目血紅映在她此刻緊緊盯在我身上的雙眼中,便愈發顯得殺氣隱隱,森寒攝人。

咯吱咯吱…

那是皚皚白雪被她輕輕踩踏碾壓的聲音。

像一條吐著信子的赤紅毒蛇,她仍舊一言不發的,緊緊盯著我的面孔緩步逼近。

“你是誰?”我一壁心中暗暗驚愕她是如何蟄伏在谷中這許久,卻未被溫靈敏銳至極的耳朵察覺,一壁不由自主的顫抖著向後挪步,“——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躲在那裡的?”

她沒有搭腔,連眼中森寒的殺氣亦仍舊如冰封的鏈月湖一般沒有絲毫波瀾。

窸窣輕響——我驚懼的看見她緩緩從身後抽出一把長劍。她的動作是那樣輕緩,彷彿死神一般優雅詭異。粗麻劍布寸寸滑下,映著月光露出金黃奪目的劍鞘。

她將我的驚惶無措盡收眼底,腳下仍舊踏著如鬼魅一般的步子緩緩向我逼近。

“你做什麼…!”我已經失去了對心中恐懼的最後一分遏制,幾乎失聲的向她喊道,“你是在監視我嗎?”

仍是令人無法忍受的沉默,她在我每後退一步後便逼上一步,始終將我控制在她那令人裂膽摧肝的氣場之內。

我全身顫得厲害,腦袋遲鈍的試圖思索出一個應對之策——我的訇襄劍此刻雖在十數里外的桃銷樓廂房,然則段冥所授靈犀九式乃是尾教絕技,威力何等神通,便是我此刻劍不在手,亦沒有段冥掠陣,想來也該武藝不俗……

不,不行。

本能的直覺前所未有的強烈——眼前的紅衣女子內功登峰造極,絕對不是我短短數日所學劍法可以應付的。甚至不過一招出手,我便會身首異處,做了她那柄金黃長劍的劍下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