刈州皇宮•汧淇宮
說來這汧淇宮,原是前朝初國的觀景臺。建於汧淇池旁,春夏花紅水綠,鶯歌燕舞;秋冬茫茫白雪,一片聖潔。
當今皇帝乃是衷國初代國君,戰馬上打來的天下,即便坐擁刈州城半生,也不敢有一刻放鬆懈怠,沉醉享樂。
故而,這大衷的後宮並不繁盛,除了皇帝已故的原配孝頤昭懿皇后周氏之外,不過黎貴妃,瀛妃,以及蘭昭儀等若干低位嬪妃而已。
而身處高位的黎貴妃不過選秀出身,家世單薄,唯生一**帷,聰慧機敏,極善籌謀,得了皇帝寵愛,因而母憑子貴,數年之間,從昭儀之位一躍而至貴妃,一時風光無兩,統領六宮。
至於瀛妃,乃是東倭貢女。早年為皇帝誕下皇二子,穆親王宮幛。那宮幛天生早慧,文武雙全,極受皇帝寵愛。奈何天妒英才,早早過身。
宮幛薨逝,皇帝和瀛妃極是悲慟,以至於後來,瀛妃再度有孕,誕下皇五子時,皇上為了感懷早殤的愛子,便以喪殯所用,不甚吉利的“幡”字,賜給了這個註定不受寵愛的襁褓嬰兒。
皇五子出生後,瀛妃便再未侍奉過聖駕。她雖然恩寵不再,卻好歹因為宮幛,同皇帝存著些許藕斷絲連的恩義。因而當十二年前,杛欏一族佔領刈州皇城,皇帝便將瀛妃挪去了景色優美但地處偏遠的汧淇宮。既表明了多年育子的恩義,又象徵了這個異族而來的女人再也不會受寵的悲慘命運。
汧淇宮乃是按著瀛妃母族的習俗佈置裝飾。一應地板牆板,傢俱桌椅皆是寡淡清新的木料所制,散發著清幽自得的淡淡香氣。正殿不過一鼎香爐,幾方矮榻並瀛妃喜愛的植株盆景,而內殿之中,除了一堵掛著百十件御守和風鈴的牆壁,也別無大紅大綠的華貴之物了。
瀛妃坐在竹藤軟塌上,用火筷夾了一塊炭添在火裡,並不去看跪在下首的宮幡一眼。
“還是不肯說嗎?”
“母妃…”
宮幡一早便被瀛妃叫來,一來便跪伏了一個上午,眼下已是又飢又累,腰痠腿痛。奈何覷著母親的神色,似乎仍自沒有半分笑意。少不得耐著性子,繼續將鼻子貼在地面上。
“兒臣究竟不知,母妃所問何事……”
“也罷,你既不願明白,我少不得多問一句。”瀛妃點茶的手並未停止動作,“那日刺客闖宮,你急著跑去宬玄宮做什麼?”
宮幡不意母親有此一問,不禁抬頭答道:“宮中出了刺客,兒臣自然是擔憂父皇安危,才急於前去問安的啊。”
“真是我的好兒子。想是我素日叫你裝痴扮傻,你聽進了心裡,如今竟裝到你的母親面前了嗎?”
“母妃息怒,兒臣不敢!”
“——不敢為什麼不說實話?”瀛妃素來慈愛溫和的語氣陡然變得凌厲幾許,“這些年來你明哲保身,從不顯露半點鋒芒。如何最近頻頻耐不住性子,惹得你父皇和幾位兄長的注意?”
“兒臣…兒臣只是覺得,三哥此番做過了頭,父皇若無人點醒,大哥若無人幫襯,這朝野只怕要有大變數了。”
“你父皇何時需要過你來點醒?至於你大哥,呵…我瞧著他那新婦,很有些精明的算計。”瀛妃瞟了一眼宮幡是神色,繼續道,“即便如你所言,幡兒,你當真以為母妃不瞭解你嗎?這些年來,面上內裡,你何曾在乎過這朝野的變數,又何曾在意過你父皇的安危?你漸漸成人,母妃也很明白,有些事情不是想忘就忘得掉,想藏就藏得住的。你可以有自己的成算,只是你必須記住,不能累及自己的安危啊!”
“母妃教誨,兒臣謹記於心。”
“闖宮那天便罷,萬壽節那天呢?那一晚陛下本就對所有人存了疑心,你偏偏頂著風口過去問安,又是圖什麼?”
“母妃,萬壽節兇焰之時,唯有兒臣不在現場。若是事後兒臣連面都不肯一露,豈非自認了是幕後黑手?”
“陛下的疑心雖重,但也從來不會無緣無故的認定誰是兇手。這一點,我們母子二人都很清楚。”瀛妃柔順的目光倏地一凜,“你是為了連氏吧?”
宮幡下意識的抬起頭來,對上自己母親目光的一瞬間,他的心便全數亂了。
“果然是她。”
“母妃…您何出此言啊,我——”
“你兩次奮不顧身的衝出去,連氏都在外頭。這還不夠明顯嗎?”瀛妃無力的扶住自己的額頭,“你從小韜光養晦,最懂得察言觀色,從細微之處體會別人的心思。而萬壽宮宴上,你從始至終,都沒有看過那連氏一眼。能讓你有意相避的,要麼是你忌憚的,要麼…就是你上心的。”
“母妃,您誤會了,兒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