刈州東市•澂郡王府
皇上聖旨下來的當日午時,前三皇子,宮帷便被拖去舊市口處以腰斬極刑。而前四皇子,宮幄則被剝奪所有官爵家產,於黃昏時分被投入了鬼獄的第十八層。
那是鬼獄的最深處的一層,層高不過半丈,常人進入完全無法伸直身體,地上又汙穢異常,便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唯有負著身上重重鎖鏈半是蹲腿半是彎腰。而此層又與第十七層進一梯相通,梯門一關,便是萬籟俱寂,一片漆黑。
長年累月下來,關在裡面的人便會四肢扭曲,感官退化,心智消磨,變成徹頭徹尾,不人不鬼的怪物。
如今已是前三皇子和四皇子被髮落的第二日子夜,寰親王府與澂郡王府早已被搜刮一空,金銀財寶,兵器存糧盡數收歸國庫,就連府中下人也盡數被充入奴籍,發往了極北苦寒之地。
原本風光無限的兩府如今已是一派悽空,府門被封,唯留數名禁衛軍輪番守門而已。
白曉寒聞得身後腳步聲,轉過頭來,果見一位身著素黑斗篷的女子匆匆走來。她的身量纖弱,又帶著碩大的風帽,就連露出的一寸下巴上也覆著黑綢,月色之下,幾乎瞧不出半點體貌特徵。
“姑娘穿得好生嚴整啊,”白曉寒笑道,“府門有人把守,白某還以為你必要遲些呢。”
“殿下已經入鬼獄一天了,我又怎會遲到?”那女子顯是不喜白曉寒這般輕慢的語氣,壓低著嗓音惱道,“你到底還有什麼謀劃?”
“什麼什麼謀劃?”
“自然是救出四殿下的謀劃啊!”那女子急得幾欲跺腳,“你難道不知那鬼獄是什麼地方,難道還想讓殿下繼續待下去不成,有什麼法子便不要再等了!”
“我何曾說過有什麼法子啊?”
“——你…你在說什麼!你怎會沒有法子?”
白曉寒將雙手抱在胸前:“今日是你主動叫我來此碰頭,怎麼反倒問起我有什麼法子了?”
“白曉寒!你可還有半點良知?”那女子急得聲音陡然拔高,又登時自悔唐突,強自壓下嗓門,“四殿下一向信賴你,對你只怕比對我還要器重些!如今殿下入獄,你竟然沒有半分助他脫難之心嗎?”
“姑娘這話說笑了。你我各事其主,各憑本事,四皇子不器重你,你又如何能怪到我的頭上呢?”
近日連綿陰雨,夜間月光亦不甚清朗,此刻照在白曉寒的面孔上,愈發顯得他的笑容陰險森冷:“說句不中聽的,白某與三皇子和四皇子從來不過只是合作關係。如今他們兄弟二人貪得無厭,玩火**,姑娘又怎能奢望我去搭救呢?”
“自從連歸螢捲入朝局,殿下許多時候的確操之過急…只是這許多事裡你也參與其中,難道如今竟要背信棄義,撒手不管四殿下的死活了嗎?”
“我的姑娘,你也是個聰明人,又怎會不明白明哲保身的道理?”白曉寒似是無奈的搖了搖頭,“如今三皇子已然身死,四皇子也已經被押入十八層鬼獄。試問白某又有什麼本領,能夠上天入地,扭轉乾坤呢?”
“你連呼風喚雨的本事都有,又有什麼事情是難得倒你的?”女子顫抖的聲音中多了幾分哀求之意,“就當是我求你的,白大哥,求你助我救救四殿下吧……”
白曉寒緩緩望向自己的胳膊,月光之下,女子纖細白嫩的手正搭於其上,柔弱無力的連連搖晃著。白曉寒不由一笑,甩開女子的手,再度抬頭笑道:“姑娘,論品貌,本領,智謀,你無一不屬上乘。便是隨白某歸入闢水旗,我也擔保有你的一席之地。你又何必如此想不開,非要拉扯已然不中用了的四皇子呢?”
女子聽聞此言,陡然抬眼。月光之下,她的目光竟是那般陰鷙尖銳,直刺得白曉寒當即怔在原地,只覺身上森冷無比。
“所以無論如何,你都不肯再幫殿下了,是嗎?”
女子的語氣一如她的眼神一般令人冷顫,白曉寒抖了抖肩膀,強自做出一腔輕鬆語氣:“姑娘又何必把話說得這麼難聽,白某——”
“——是不是?”
白曉寒又一次通身一凜,嘴角牽扯出的笑容便有些機械的生硬:“其實白某也希望能助四皇子脫困,只是如今事情才剛發生,各路眼睛盯得那樣緊,能夠在這刈州城中自保已非易事。姑娘即便要救人,也不必急於一時。四皇子心性堅韌,區區鬼獄,毀不掉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