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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父子(二)

“你自己覺得,你配嗎?”

“我不配,那他們便配嗎?你偏寵的大哥天資不慧,你器重的三哥心術不正,而我呢…就因為我是異族貢女所出,你就從不疼愛,從不肯正眼瞧我!”

“你以為,這一切都是因為你母親是東倭人嗎?”

宮幡的臉色瞬間脹紅:“不然…再不然就是因為當年我撞破方士…那方士,還有一直被你隱藏的小妹——”

宮幄聽得瞠目結舌,然而皇上卻並未對宮幡抖出大衷絕密做出過多的反應,不過眉心一跳,接著便是一聲長長的嘆息。

“當年你撞見幔兒的時候尚不足五歲,最是天真爛漫,口無遮攔的年紀。你的母親怕我忌憚你,便叫你從此假作失憶喪智,頑劣愚魯的樣子。”

宮幡脹紅的臉霎時覆上一片慘白,許久方顫聲道:“你都知道…?”

“一開始我的確信以為真。可是後來,貴妃自恃手中有一生一養兩位皇子,愈發在後宮專橫跋扈,隻手遮天。我便明白,那是你母親當年的另一層遠慮——她不單怕你被我忌憚,也怕你鋒芒太露,招致貴妃妒恨算計。”

“可即便如此,我自問在你面前從未露過半點聰明,你如何便……”

“兒子,我是你的父親啊。”

皇上輕笑一聲:“紗兒雖以高燒為由,告訴我你失了心智,可是幡兒,你的眼睛卻一直是那般明澈靈動,這是無論如何做不得假的。後來你大病初癒的一日,因怕驚了你,我不許何全通報,悄聲到汧淇宮去瞧你們母子,誰知卻見你在院中捧著拳冊苦練武功…當時我便明白了你母親的心思,自此再未輕易踏足她的宮院。”

“母親一生戰戰兢兢,從不爭寵。可結果呢,不也還是逃不脫他們的魔爪?”

“你還想自欺欺人嗎?”皇上緩緩站起身來,冷笑道:“兒子,你其實很清楚,不是嗎,你的母親規行矩步,貴妃早已對她放鬆了警惕。若非是你,是你遇到連氏之後欲從心生,跳出來使帷兒發覺受了威脅,他也不會對你下手,你的母親也不會因此犧牲!”

“——這你也能怪到我的頭上?”宮幡怒極反笑,“你當真是厭極了我。明明是他們害人性命,你竟然也怪我!”

“即便帷兒罪不可恕,他的母親又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讓你在朕病時派人在貴妃於御花園中禱告之時將其亂棍打死,死後又在其口中塞滿辛辣苦臭之物!”

“這你也知道。”宮幡瞥了一眼宮幄的驚愕神色,低沉的語氣中帶著復仇的快意,“父皇身在宬玄宮臥病,手眼卻遍佈了整個禁宮啊。”

“不光禁宮,這一路以來你做的所有事情我都瞭如指掌。”

皇上眯起眼睛,卻難掩痛心神色:“幡兒,我本想依了你母親的夙願,保你到青壯之年,選配良妻,分封疆土,安度一生。奈何你一步行差踏錯,越走越偏。你自己想想,如今你的手上已沾了多少人的血,你又怎生配做大衷未來的國君!”

“我雙手染的血,又哪裡有他們兩個多!”宮幡指著一旁宮幄的鼻子,雙眼卻仍舊充著血瞪著自己的父親,“為我選妻…分封疆土?我和母親這些年又何曾受過你半點好處!倒是他們一個親王一個郡王,加爵開府步步榮寵,被你養出一副奸心惡膽來算計大哥的儲位!”

“我承認我這個父親沒有做到一碗水端平!我是眼睜睜看著帷兒漸漸對不屬於他的權位動了心思,不忍對他加以懲處。可在得知他算計父兄之時,他在朝中已然坐大,我又怎麼能妄加脅迫,讓他生了魚死網破的謀逆之心!”

“——什麼謀逆!”宮幡的怒吼瞬間掩蓋了獄中皇上虛弱的迴音,“分明是你怕三哥狗急跳牆,對你最寶貝最心愛的嫡子動手!”

皇上聽聞此言,瞳孔遽然一縮,隨即便不由躬身咳了起來:“儲君…儲君安危固然重要,可是朕身為一國之君,自己的兒子在朝中勢力雄厚,朕又豈能不防…不防著他舉兵造反。”

若非皇上掩著面咳嗽不已,語氣突然變得有些遮掩的古怪,我竟沒有注意,在這之前,他都並未以“朕”自稱。

“說來三哥亦是可憐。”宮幡的冷笑像是暗夜中的梟,“為了功利,為了你的愛重,他一生算計,為大衷嘔心瀝血,到頭來不過是你為大哥鋪平登基之路的一顆石子。呵,若是他在時便知道你對他存的竟是如此忌憚的利用之心,你想,父皇,他還會那般辛苦的拿命去爭嗎?”

皇上咳得嘴角沁出烏血,語氣卻仍然虛浮遮掩:“朕…朕對他也並非全是利用之心,當日萬壽節兇焰,你們所做之事朕一早洞悉。是朕為了顧全他,不念他所犯弒君之罪,將事情一力壓下……”

“那件事的算計我也有份。只是父皇,你敢說當初你把事情草草平息,不是怕逼急了三哥,讓他對東宮下手,而是為了保全我和他的性命嗎!”

“我的確是為了保全幬兒!可是你以為我難道就沒有保全過你,保全過你的心上人!”

皇上無力的冷笑著,“當初帷兒利用汧淇宮宮人向我指證你們的私情,我半信半疑,便一壁將人看押起來,一壁派何全按她們說得時辰和地點去尋找其他目擊證人。果然在找到了幾個小太監,說在當晚墨竹林旁的假山裡曾遇見過一位自稱太子妃陪侍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