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間的風並不適合放風箏,幾次失敗之後,最後還是段冥施展輕功,把風箏扔到高處,我在地面拉著線疾跑,才終於放了起來。
放高之後,段冥剛把線掛在老桃樹上,前院便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我與段冥俱是風屬內力,耳力超出旁人幾倍不止。聽到聲響,便不約而同望向中樓——先皇新殤,禁令尚未到期,整個桃花街都沒有半個客人,此時又是何人造訪桃銷樓呢?
卻見是兩個小太監由樓裡小廝引著進到後院,見了我,也不在意一旁段冥詫異的目光,躬身便拜了下去。
“恭喜娘娘,賀喜娘娘!”
這突如其來的道喜著實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我與段冥交換了一個困惑的眼神,開口問道:“你們是什麼人,在說什麼?”
其中一個小太監抬起頭來,笑容可掬:“回稟娘娘,奴才是宬玄宮伺候的,陛下已有決斷,特命奴才來告知娘娘一聲,擇吉日迎娘娘入夜瑤宮,冊封昭儀!”
我一怔,劇烈的麻木感從頭頂流到腳尖,又從腳尖流回頭頂,往復不絕,叫人頭腦一片空白。冰涼的手被段冥一把攥住的時候,各種強烈的,複雜的,在心中憋悶已久的情緒才終於噴薄而出。
段冥急道:“沒有聖旨嗎,可是口諭?”
“原是陛下心裡念著娘娘,才與蠡侯大人議定,尚未寫詔便派奴才先來同娘娘道喜,旨意相信不出明日便能到了!”
我木訥的站在原地,一聲不吭的淚如雨下,絲毫沒有注意到看著我與段冥緊緊握著彼此的手,兩個小太監露出的異樣目光。
“段冥…他來找我了,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就說我的紙鳶很靈驗的吧,”段冥亦是笑裡帶淚,“一切都會好的!”
“嗯…”我拭了眼淚,轉首對兩個小太監道,“只是…他為什麼要我住夜瑤宮,而不是他住慣了的汧淇宮?”
小太監聽我不用敬語,只一口一個“他”的直呼宮幡,便有些尷尬。見我發問,又不敢不答:“娘娘說笑了,除了中宮才配居住的中孚宮,滿宮裡就屬夜瑤宮離宬玄宮最近,最是富麗奢華,精緻考究。那汧淇宮臨山傍水的雖然清淨,到底不合您寵妃的身份,也不合陛下待您的心意不是!”
小太監嘴甜,幾句話便說得我愈發心情舒暢,不再深究宮幡的用意。
還是段冥心細,笑著問道:“既然後宮僅歸螢一人,皇上怎沒直接封了皇后,豈不痛快?”
“少俠可不敢渾說,陛下聖心自有安排,豈是我等可以胡亂揣測的?”小太監有些變了臉色,低聲著嗽了嗽道:“連姑娘不日便是陛下的嬪御,差著一道旨意而已,少俠還是避諱著些,早日改口為宜。”
“他是我的——”
“——知道了。”段冥按下了才要搶白的我,斂了適才的喜悅神色,和顏道,“那皇上可說了接親的日子?”
“皇上口諭即下,奴才出宮之時,禮部的相公們便已入宮商議黃道吉日了。”小太監再度換上喜慶的笑容,“想必此刻工匠已著手翻新夜瑤宮,姑娘且耐心再等幾日吧!”
我連連點頭,兩個小太監起身後又說了許多吉祥話,賀了半晌,但見我與段冥都只顧欣喜,也沒有打賞的意思,便交換了個尷尬的眼神,躬身離開了。
“段冥!”見他們出了中樓,我便一把抄起段冥的手,歡喜得原地連連躍起,“宮幡終於要娶我了!”
段冥用力的點著頭,一雙眼睛笑成兩道月牙,將明澈的星芒掩藏了大半。我望向天空,明媚的午間陽光下,風箏還在微風中輕輕搖曳。
這廂與段冥吃過午飯,我便回房,與卓影將宮幡即將迎我入宮的事情說了出來。
“我不是沒有勸過你,不過每個人的決定都是自己的。歸螢,希望你不會後悔;如果將來有一天可以回去,你在面臨選擇的時候,也希望你能像今天這樣乾脆,快樂。”
之前談及我與宮幡的感情,卓影總是以遲早要回到地球,不該與這個世界的人產生感情為由嚴詞反對。然而今日她的態度從容鎮靜,面色亦是波瀾不驚,倒著實讓我吃驚不小。
“卓影,你不反對嗎?”
“我不是沒有反對過,一次你不聽,兩次三次你不聽,我也就沒有再討嫌的必要。畢竟你的那些朋友,已經是很不待見我了。”卓影的臉上很少出現這樣的疲憊笑容,“歸螢,我一直是一個不服輸的人,有的時候甚至有些強勢,可能逼得人喘不上氣。對於這件事情,我們再怎麼爭,到最後也說服不了對方。明明兩個人都沒錯,可卻兩個人都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