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氏,你未免太瞧得起本王。”宮帷冷笑道,“宮中侍衛個個從祖上起便是我杛欏族英烈,論身家只怕比你還要高貴些,又豈會輕易被本王收買!”
“天子面前如此狡辯,你當真是厚顏無恥!”我向宮帷啐了一口,轉首對皇上誠懇道,“父皇,兒臣今夜若有半句虛言,甘願領受凌遲之刑,死後墜入地獄永不超生!您若不信,大可傳喚元武殿以及元武殿到此處沿路輪值守夜的所有侍衛過來對峙,兒臣不信他寰親王當真能收買了這所有的人!便是他手眼通天,兒臣也請求陛下下旨徵問一炷香前時候經過元武殿到此處的所有宮女太監,若有一人說見過半個侍衛,兒臣甘願伏誅!”
宮帷見我說得真摯,不由走到皇上身邊急道:“父皇莫要聽此妖女胡言!若真要如此大肆尋人問話,豈非驚動了半個皇宮的人,屆時我們皇室的顏面何存!”
“兒臣也將嫁太子殿下,也顧惜皇室顏面!可是父皇,顏面又哪裡比得真相重要,哪裡比得太子殿下與兒臣的清白重要!寰親王今夜步步為營,所謀所求可以想見,還請父皇明察啊!”
“——父皇,您還要聽這個妖女在此妖言惑眾嗎?她行兇滅口的兇器都被兒臣尋到了啊!”宮帷陡然指向不知何時便在那地面上一根血跡斑斑的鋼鞭道,“今夜還是兒臣把您叫來,若是兒臣是那個心有不軌之人,豈非自掘墳墓!”
氶鉞突然起身,將鋼鞭拾起呈了上來。映著火光,我看到鞭上乾涸成黑紅色的血跡,頓時明白了氶鉞的意思,不由心中添了幾分底氣。
“你為什麼叫朕過來?”
皇上突然開口,宮帷有一瞬的痴怔:“…父皇?”
“如此夜半三更,若無宮中內應告訴你有人會來,你怎麼敢叫朕前來?”
“父皇,父皇您誤會兒臣了,兒臣是——”
“即便是你料事如神,料到連氏今夜會來。帷兒,你又沒有讓這兇徒說出實情的能耐,卻又為何叫朕來這一遭呢?”
“父皇恕罪!是兒臣行事魯莽,擾了父皇休息。”宮帷慌張道,“實在是守衛縲室的侍衛看到連氏闖來,怕被滅口,一時情急便告到了離這裡最近的兒臣宮裡。兒臣怕連氏殺了這兇徒,自己又拿不定主意,這才叨擾了您啊!”
“侍衛怕被我滅口,便跑到你宮裡求援?”我冷笑不止,“還有這把鋼鞭,分明是你一早放在這裡想要栽贓於我,父皇,您只瞧鞭上——”
“夠了!”
皇上一聲低喝,我不明所以,卻也不敢再說。宮帷對著皇上急得臉色發紅,一時卻也不知作何言語。皇上並不理會我們,緩緩移步到了那焰火匠師身前。
“西市裡六道,槐花街,三十六號。”
那焰火匠師聽聞皇上此言,身體遽然開始了劇烈的抽搐。他想要爬起身來,奈何實在失血過多,唯有負痛伏在地上,用恐懼的目光望著居高臨下的皇上。
“朕知道朕的兒子還沒有找到讓你開口的方法,是因為這方法,已經被朕先找到了。”皇上的聲音並不尖利,卻令人聞之生寒。彷彿雕著龍紋的漢白玉石上,覆著的厚厚冰層。“那是你的家吧?”
“父皇…您?”
“為免夜長夢多,就在今夜你們各人回宮之時,朕便叫人出去查清了他家的住址。”皇上再度垂首,對那匠師狠道,“這是你最後的機會,再不說出幕後主使,朕就將你的家人帶入宮中,在你面前一個個剝皮抽筋!”
焰火匠師的呼吸變得異常劇烈,他用充斥著膿血的雙眼望向皇上,似是想哭,卻只從喉中發出了一聲怪異而悽慘的叫聲。良久,他陡然厲聲高呼:“五皇子!草民不能為你除去賊父奸兄,草民對不住您!這就以死謝罪了!”
他說罷,狠命便往將頭往牆上撞去。眾人早已被他的話驚得呆了,待回過神來,已是滿地滿牆的鮮血淋漓了。
我驚得渾身顫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緩緩轉頭望向宮帷,我詫異的發現他此刻的表情竟同我一般無二。卻見那瀕死的匠師仰在地上,已是進氣少出氣多了,他紅得可怕的雙眼緩緩掃視著房中眾人,最後定在了我的身上。
他使出生命的最後一絲氣力,抬手指在我的臉上,顫聲道:“勞…勞你替我,向她轉告一聲,把房子…房子兌了,換些銀錢………趁著年輕,另找戶清清白白的好人家吧。我今生…今生對她不住,可別再…別再等我回家了……”
他一語未完,眼珠便已翻了上去,氣盡而亡了。
“父皇!”
我從未見過宮帷這般激動的神色,然而皇上並未睬他,只定定瞪著站在原地全然無措的我。良久,方顫聲說出一句:“把她給我拿下,關進內獄!”
之後,任憑我再如何辯解,皇上也沒有多說一句。兩個侍衛一左一右押住我的雙臂,不由分說便將我帶到了宮門口不遠處的皇宮內獄。這內獄不像關押那焰火匠師,不光守衛森嚴,就連各間牢房之間的隔斷都是生鋼所鑄,一看便知是用來囚禁重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