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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二回:渡水歇馬歸,共和笏劍曲

第一百一十二回:渡水歇馬歸,共和笏劍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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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海猛地從床上坐起來,驚魂未定,額頭全是冷汗,睜眼一看,一個白髮老者手端湯藥笑吟吟地看著自己。

老者笑道:“醒來了?醒來了就好,來,喝了這湯藥,好好養傷。”唐海驚問道:“老人家,這是何地?”老者道:“這是神龍架山下黃家村,老漢三天前去河邊望兒亭望兒,見你躺在河灘上,前胸有箭,猜想你一定是遇著打劫的強人了,特救你回來,後來大夫為你拔了鐵箭,敷了傷藥,說是休息一天能醒,不想你三天才醒來。”唐海慌忙拜道:“多謝老人家救命之恩。”老者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快喝了藥吧。”唐海接過湯藥一口氣喝完,老者又道:“這裡有幾個紅薯你先吃著,待我為你再去熬點米粥。”唐海接了紅薯,老者掩門退出。

唐海一邊吃紅薯一邊細看房間,這是一間土牆草瓦小屋,房內有鋤頭、簸箕、鐮刀、漁網等物。

吃完紅薯,依舊感覺乏力,只得又躺下,想起眾兄弟慘死在大順軍和官軍屠刀之下,心中有若刀絞,暗自道:“待我傷好之後,當往河邊祭奠眾兄弟,之後投河自盡,不負兄弟情義。”

老者送來米粥,唐海喝了後有了力氣,遂要起身,老者道:“路人莫急,你的傷尚未痊癒,休養幾日再走不遲。”老者扶唐海躺下,唐海細看老者,雙鬢斑白,滿臉皺紋,應過了花甲之年,問道:“老人家,這裡離保康縣城多遠?”老者道:“十里路程而已,路人何方人士,要到縣城去做什麼?”唐海道:“在下四海為家,無有定所,因縣城有十七個兄弟在,故欲前去相訪。”老者道:“那你在此靜養幾日,待傷好了再去。”唐海道:“叨擾老人家了,真過意不去。”老者道:“路人客氣了。”又道:“路人好生休息,我去望兒亭一會,天黑前回來。”

老者走後,唐海費力的爬起來,推開房門來到另一間房間,也是破爛不堪,再推開那間房門,眼前是一個院子,裡面盡是些柴草、石頭之類的東西。走出院子來到樹林間,隱約看見前面也有人家,唐海暗想:我是被追殺之人,如果亂走被他人發現,或會連累老人家,還是回屋去,不要擅自走動的好。想到這裡,又悄悄退回屋內,安靜地在床上躺下。

過了大約兩個時辰,老者回來了,唐海見他愁悶不展,問道:“老人家,望兒亭是什麼地方,這名字好生奇怪。”老者嘆氣道:“路人有所不知,我們這黃家村都是佛民,五、六年前我兒與其他八位少年幸得佛主賞識,得隨佛主北上中原斬妖除魔。他們走後,我們九位老人思子心切,就在河邊小山上建了座草亭,閒暇時都會去亭上相聚,遠望東北,盼兒早歸,故名望兒亭。”

老者之言有若驚雷,唐海聽了大震,良久問道:“令郎如何稱呼?”老者道:“我兒黃依,是個老實本分之人。這孩子,聽說仗都打完了,也不見他回來,唉!”

唐海目瞪口呆。

“不過,聽人說魔頭已滅,可遼東的外族人又來中國殺人了,莫不是這孩子又去遼東除魔去了?”

唐海恨不得叫老者用鋤頭將自己砸死,但望著他那蒼老地面容,如何忍心說出真相?想著黃依,想著一萬八千巴山子弟,想著十七個生死兄弟,唐海不禁暗自垂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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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養了三日的傷,唐海執意要走,老者送唐海出了村來到河邊道:“沿此河逆流而上,走十里到一石橋處,再往西五里就是縣城了。”又將一包裹遞與唐海道:“這是你的衣物,已經幹了。”唐海再才發現自己竟然一直穿著老人家的衣服,慌忙道:“你看我真糊塗了,還穿著恩人的衣服,待我脫下來還你。”老者笑道:“不就是一身破衣服麼,你且穿著去,路上也需要換洗。”唐海接過包裹,一摸自己的衣物裡尚有十餘兩碎銀,唐海大喜,摸出一兩銀子後又將包裹退給老者道:“老人家救命大恩無以為報,這衣物和銀子送與你,聊表謝意。”老者萬般推辭,唐海堅持要送,老者無奈只得收下。

唐海對老者深深鞠了三躬,沿著河邊小道逆流而上,路過村店時,買了酒、肉、紙錢等物,走了十里果然來到石橋邊,眾兄弟屍體早已被清掉,河流、石橋、草地樣貌依舊,似乎什麼也不曾發生過一般。

唐海在河邊擺上祭品,對著河含淚祭拜,回想當年眾兄弟雄姿英發,如今卻全都命赴黃泉,獨留自己一人存於人間,一時悽悽切切悲痛交加,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此處河兩岸均無人家,只有一個老叟獨坐小漁船上靜靜地垂釣。

悲傷許久之後,唐海對著河東、河西、石橋各拜三下,而後來到河邊準備投河自盡,卻見那釣魚老叟端坐船上不動,心想:“我如投河,老叟必救,不如等他釣完魚回家後再自盡罷。”唐海打定主意,遂在離老叟四五十步遠處盤腿坐下,雙眼微閉,什麼也不想,只等老叟離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已漸入黃昏,唐海睜眼一看,老叟依然沒有離開的意思,覺得奇怪,遂走過去問道:“老人家,天都要黑了,還不回家嗎?”老叟道:“老漢等著呢。”唐海問道:“等什麼?”老叟道:“等你投河。”唐海大驚,問道:“老人家怎知我要投河?”老叟呵呵笑道:“你在河邊燒紙祭奠,又痴痴呆呆地在河邊坐了半天,不是要投河又是什麼?”唐海奇道:“我欲投河與老人家無干,老人家為何要等我?”老者得意洋洋地道:“人淹死後,必有食肉魚兒前來美餐,老漢正好釣之。”

唐海聽了倍感淒涼,人情冷酷至此,真讓人心寒如冰,長嘆一聲道:“我本罪人,死了能為老人家多釣些魚兒,也算是做了件善事,老人家稍等,我這就投河。”老叟道:“你若真心助我,不如隨我撐船去河中間,那兒魚多。”聽完老叟之言,唐海心裡更增幾分淒涼,默默地點了點頭,登上小漁船坐下。老叟哈哈大笑,喜不自勝,收了魚竿,舉起竹篙,朝著河中撐船而去,一邊撐船一邊高唱:

鵲之姜姜,鶉之賁賁。

人之無良,我以為君。

又唱:

莫嘆生死須臾間,休羨長江無窮歡,

生賞百花幾十載,死伴青山眠萬年。

老叟唱完後問道:“你既有心助我,老漢也不是無情無義之人,你有何遺言留下,老漢定替你善後。”

唐海臉無表情地搖搖頭道:“多謝老人家,罪人並無遺言。”

“白髮雙親盼兒歸,可有話言講?”

“雙親早逝,未盡孝道。”

“美妻嬌兒翹首相望,可有話吩咐?”

“漂泊一生,無有妻兒。”

“兄弟姐妹情同手足,可有話叮囑?”

“兄死弟亡,姐隕妹殂。”

“親戚摯友殷殷期待,可有話交代?”

“親友安好,勿需多言。”

“與人有約,諾人之事,可有話叮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