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鳶如今也戲稱自己,算是極樂的庶員工了。
江隨也問過她,要不要幹脆去極她有自己的節奏。
但去主題園區,看下她筆下的某一畫面,成為實物,林鳶還是挺有興趣的。
從那處依託神話故事裡龍騰形象的過山車上下來,連林鳶這樣熱愛遊樂園的人,都有些腿軟。
她緩了會兒,將坐過山車前,害怕長發亂飛隨手紮的低馬尾解開,黑色皮筋重新退到手腕上。
正準備走,卻被江隨叫住:“等會兒。”
“嗯?”林鳶納悶。
男人從長褲口袋裡抽手,指尖一隻毛絨絨的小發夾。
林鳶驟然愣住。
當年那隻,連她自己都已經遺忘的發卡,彷彿穿過時光,又回到了那個傍晚。
他們從過山車上下來,他耐心細致地替她整理頭發,然後將她一縷額發,輕輕別住。
隨後微退開,翹起唇角看著她,低聲道:“好了。”
林鳶看著眼前即將而立之年的男人,白色襯衣,漆黑如墨的發,除開添了兩分成熟的氣韻,仍和年少時一樣明亮耀眼。
明明彷彿對任何事都漫不經心,卻又總有遊刃有餘的篤定。
她看著他,喉間忽然湧起哽意。
“江隨,我恨死你了。”她這樣說。
“我真的,”又忽然有些說不下去,眼前被模糊的熱意覆蓋。她一下低頭,將額頭重重抵到到心口,任由眼淚流下來,咬牙道,“恨死你了……”
深深抽噎的女孩子,狠狠捶了他肋骨一拳,忿忿道:“你到底為什麼,能這麼討厭啊?”
江隨紅著眼,抱住她,翹著唇角,任由她將這麼多年來的一切,盡情發洩。
林鳶將曾經所有的委屈、不甘、怨恨,後來難言的心動、感激與猶豫,都化在這場痛快淋漓的哭泣裡。
這個男人,面對她的喜歡,逃避過、拒絕過。對待她的新生活,破壞過、傷害過。
但他又不可磨滅地,在她最需要愛與尊嚴的青春期,妥帖地維護過她的敏感、自尊與脆弱。
又在她無數次需要支援與陪伴的軟弱瞬間,堅定而有力地站在她身旁。
她之前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和他在一起。
因為那些曾經存在過的喜歡和怨恨,像纏絞在樹幹上的寄生植物,互相排斥,又互相吸取養分。
緊緊生長進血肉裡。
她不得不承認,無論何時想起那些曾經,胸腔裡的那顆心髒,依舊會又酸又軟。
可人似乎只有在毫無退路的時候才會選擇後悔。
就如同鄭敏生病後她害怕失去。
她不想後悔,也不想江隨成為她的妥協。
但這一刻,她突然覺得,或許,一切都可以過去了。
而她身後鋪天的夕照,流淌開濃稠的橙黃,一如年少時,他心動得那樣匆忙又決然。
江隨忽然不想再等太陽落山,也不想等煙火升空。
所有的儀式,都不及兜兜轉轉,你我依舊站在彼此面前。
但這次,換我來問你。
於是他捧起她臉,一如她記憶中張揚恣肆的少年。
“林鳶,談戀愛嗎?和我。”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