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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奕獨自一人來到澐江的一條支流,那條河清澈見底,正好可以洗一洗身上血汙。
還未走到近處,便聽到有人嬉鬧聲。
青山倒影下,河水中數十個年輕的兵卒脫得赤條條在水裡游泳洗濯。
“別看!”阿奕慌忙轉過身去。
陶雲堇古怪地瞥他一眼:“你還怕看人家的身子?那些都是男的。”
阿奕沉下臉:“我是叫你別看。”
河裡的人瞧見了他,歡快叫道:“下來跟我們一起洗吧!”
軍營中都是生死與共的兄弟,彼此沒有什麼顧忌,當即赤條條跳上岸來拉盧奕,嚇得盧奕大步逃走。
“沒必要這麼拘謹吧?你的身子我也看過無數遍了。”陶雲堇嘆了口氣。
“……”阿奕臉色不虞,往上游走了十來裡地,見四下無人,這才解開衣衫下水。
一夜廝殺,饒是化境修士的強橫肌體也滿是疲累,陶雲堇把頭靠在岸邊圓石上,不禁長出一口氣。“願世界和平,還真不是一句空話。”
阿奕笑道:“怕了?”
陶雲堇搖頭:“沒有能力反抗的人才會怕。我只是在試著體會聖祖日記裡的傷感,當他面對無休止的明爭暗鬥,空有一身本事卻無法終結的時候,才會出現那種深深的無力感吧。”
阿奕又笑:“眼前這場戰爭是可以終結的。你現在累了。”
陶雲堇取出玉髓,光幕鋪開,密密麻麻的小字再次出現,起先還是一些雜亂無章的隨記,很快有一行字引起了她的注意。
玉髓上面寫道:
黑濤谷的人族再遭橫禍,前所未有的大瘟疫降臨。
要不是為了救治那些數以萬計的可憐人,我不會走出霽月洞,踏足那片血腥之地。
要不是看見那些可憐人的慘狀,我不會想到自己會如此憤怒!
人被當成畜生關在籠子裡,生存狀況那樣惡劣,瘟疫才會滋生!
我曾經收了那麼多妖族弟子,教授他們洪爐,教導他們禮儀。
可是我能改變多少?
什麼都無法改變!
我殺死的那些妖族,當中有我的弟子,我等於殺死了自己的信念。
我感到腦子空了。接下來,我還能做什麼?
檮杌哭求我的原諒,可是我能原諒他什麼,一切都是我的錯。
這似乎印證了璮的說法,他說站在下層的人,是沒有資格要求平等的。人族在壯大之前,是無法要求妖族禮遇的。
好像說的也對啊,儘管他的母親是人,父親是妖。
我的父親很早之前就去世了,他說他是一個真正的人,擁有純正的人族血統。我不理解那是什麼意思,但他與我母親——一個龍女結髮,臨死前依舊四手雙握,我相信他若活到現在,也許會是天底下唯一支援我的人。
幽終於回來了,她很快處理了黑濤谷的瘟疫和叛亂,把所有事都辦得妥帖。
但她對靈兒很惱怒。不,她是對我很惱怒。
我知道,可我……已經沒辦法改變自己的心意。
這一生,我能改變的東西真的太少了。我想這一回任性一次。
阿奕和陶雲堇看到這裡,不由得想起在黑曜石谷的山洞裡看見的囚籠。男人女人被當做祭品獻給妖獸,不是用來作為血食,就是生育血食的工具,從萬餘年前至今皆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