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謙眉頭一皺,聽著孫奶奶說話,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輕輕地在桌上放下,磕出一聲所有人都能聽見的響聲。
攝影師看了眼臺長,停下了手裡的動作。
而孫奶奶聽李謙說起當年的事,原本眉眼裡的笑容,突然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哀愁。
“我記得是49年5月吧,當時我16歲,帶著妹妹報名入伍,當時問我們要到文工團,還是要當護士,我和妹妹都說當護士。”
跟著李謙一起來的齊玉昆在筆記本上記著筆記,電視臺的那個記者,也在紀錄著什麼,所有人都安安靜靜地聽著孫奶奶輕聲慢語地講述著當年的往事。
“後來我和妹妹被分到了XX軍XX師師醫療隊,參加了學習、訓練,50年10月,突然接到命令,跟著部隊出發,坐火車到了東北,一人給發了一件棉衣,讓我們訓練背傷員、綁繃帶,後來有一天天還沒亮,又搭火車過了鴨綠江,進入北棒。
剛到的時候,正好碰上敵人的飛機狂轟濫炸,我們躲在山上一棵蘋果樹下,一呆就是5天,當時部隊裡的同志年齡小的都回國,我和妹妹也被勸回,可是我們還是留下來了。
到了北棒之後,天氣開始變冷了,在山上沒辦法過夜,那時候都冷得不行了,班長一看,就趕緊找了一些樹葉蓋在我們身上。”
孫奶奶嘆了口氣,眉眼低垂,“但還是很冷啊,又冷又餓,有的時候一整天都沒吃東西,身上背的乾糧也不能吃,那是給傷員吃的。”
說著,孫奶奶翻開李謙手裡的相簿,翻到一張泛黃的紙片。
那是新華社關於前線的報道,雖然年代久遠,不過李謙還是看得清楚,其中寫道:“某部的女看護孫吉香姊妹兩人,背了30多斤重的裝備,在零下30多度的寒夜裡與戰士們一道行軍前進。部隊翻越一座50多里路的高山,大雪沒過膝蓋,鞋和腳被凍得結在一起,但她們始終跟著部隊,到達了目的地,而且又立即開始工作。”
“每個人都不洗澡,身上都是蝨子,往腋窩隨手一抓就是一把。”孫奶奶繼續述說著,“女兵更不好過,每次來例假的時候,只能從棉衣裡面抽出一點棉花包著樹葉,拿來用用。”
李謙愣住了,他想象過戰爭時的艱苦,負重、雪地急行軍、不吃飯,這些他都想過,可是從來都沒有想過女兵在那個環境,所面臨的問題。
一般在工廠裡,人們都會說女人當男人使,男人當牲口使。
可是戰場上,女人絲毫不比男人好多少。
奮筆疾書的齊玉昆,也突然停住了,過了兩秒鐘,攥緊了筆的右手,又繼續書寫著,那一段過去的歷史。
只是他手上越發地用力了,寫在紙上沙沙作響。
那位電視臺的女記者,卻停住了,怎麼也寫不下去了。
孫奶奶沒有注意他們的狀態,自顧自地回憶著,“50年11月,在新興裡,XX軍參加了第二次戰役,仗打完之後,傷員下來了,手腳都被炸得不成樣子,我們都快嚇死了。”
回憶到此處,孫奶奶流著淚說,“有一名戰士犧牲了,但眼睛還睜著,班長叫我把他拖出去,可是我一直覺得他沒死、他沒死……
當我把戰士屍體拉出去時發現,旁邊一個稻草堆下,還蓋著幾具屍體,於是我和其他戰友,一同挖坑將犧牲的戰士埋了,大家都哭了。”
李謙眼睛快速不斷閉合著,把剛剛泛出來的淚水給抑制住。
孫奶奶抹了一把眼睛,接著有些感動地說道,“有一次拿到一個油餅,準備給傷員吃,傷員不肯吃,還說“還是你吃吧,你吃了就有力氣救助其他傷員””
......
老人家斷斷續續的講了很多,除了苦難和悲傷之外,還有諸如夏天第五次戰役的時候,急行軍的情況下吃了繳獲的香腸,集體拉肚子,一邊拉肚子一邊急行軍。
橋被敵人封鎖了,晚上從橋下面偷偷過,結果差點喪命,還是戰士們救下了她。
辛苦之餘,也有些快樂的時光。
那場北棒戰爭,老人家獲得了1次二等功、5次三等功,還有師醫療隊“模範護士”這樣的稱號。
講了一個多小時,老人家精神也有些乏力了,講的也差不多了,李謙也就告辭了。
拒絕了當地政府的邀請,李謙帶著齊玉昆和蘇侖就上車離開了。
改裝過的商務車上,他們倆心情還是有些沉重。
李謙卻笑笑,“行了,過去的苦難前人替我們經歷了,先輩們創造出的這個世界,我們好好珍惜吧,讓後人記住。”
齊玉昆和蘇侖兩人作為導演,看過、聽過無數各種各樣的故事,只是這次對面老人家講的是親身經歷的故事,才會觸動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