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下親兵上前,將人推到一起,想來是想過一會兒當著全軍的面殺人立威,這些跪在地上的人有在大哭起來,他們都只是方家的奴才,被張家玉正了軍紀方舉人也不會說一些什麼,至於方家的幾個子侄犯了軍紀,張家玉則是裝作沒有看見了。
武傳玉上前道:“萬萬不可,張兄,他們都是初上上陣,臨陣怯戰,第一次也是情有可願,精兵是打出來的,不是一次就練出來的。”他聲音大,說話傳了開去,地上跪的幾十個人都拿希望的眼光看著武傳玉,武傳玉前段時間練兵,他們都是認得的,都知道武傳玉和張家玉比起來,那算得上是極為好說話的人了。
張家玉心道:“得了。”便大聲道:“若是他們下一次仍然怯戰,那當如何。”
武傳玉道:“小弟做保,他們定然不會再次怯戰而逃,若是他們逃了,小弟當受軍法。”
張家玉看到臺子下面的人都嚇哭了,他的目地也就達到了,軍紀要的是嚇人,讓人不敢去違抗,其實並不是真的為了殺人,再說一次砍幾十人,殺得也多了點兒,他前幾天剛剛殺了幾個立威,也不多這一些,看到目地達到了,張家玉道:“那便好,武兄弟立了大功,有武兄弟作保,便放了這一夥人吧,讓他們各自歸隊。”一群人一聽,千恩萬謝,向武傳玉磕頭,然後紛紛去了。
武傳玉共為方舉人練了四十二個殺手隊,昨天夜裡除了派出八個殺手隊護衛方家的宅院之處,其他的隊都上了戰場,都見了血,雖然折損了不少人,但也是值得的,其他的十二個弩車隊管弩車,十五個箭手隊放箭,這是武傳玉為方家在短時間練出來的兵了,雖然戰力也許不足,但是架子算是搭了起來。
武傳玉對張家玉道:“張兄,現下我們應將莊上的莊丁都編入這幾十個隊中,畢竟他們都見過血,算得上不是新兵了,用老兵帶新兵,形成戰鬥力也更快。”武傳玉正是打著儲存戰力的主意。
張家玉道:“好是好,但是方家幾個子弟扶不上牆,上了陣就腳軟,這次是一定不能再讓他們上陣了,不然這種逃過一次的兵,上了陣很快會逃第二次。”張家玉說的也是實情,逃了一次後,心中有陰影,從此上陣就不再肯拼命了。
武傳玉道:“這裡畢竟是方家,我們也不能管的太寬,那幾個隊我們就多看著一點兒。”張家玉想了一想,也是這個道理,便點頭了,那方應臣擔心犯了軍法讓張家玉殺頭,躲在院子裡不出來,張家玉難道真不顧舉人的面子衝進去將他拉出來殺了不成,那是不行的。
武傳玉道:“現下關鍵問題就是流民兵的下一次的衝擊了,我特意去抓了幾個活的流民兵,沒有殺死,待會兒我們一起去問,看一看這次他們的那種披甲精兵有多少,這可是對方的關鍵力量,我們必須清楚。”
張家玉道:“我看這一次對方比不上上一次和我們野戰時啊,一定不是同一個人帶兵,要是我,先奪門再衝殺,對方肯定是換了庸將了。”
武傳玉道:“那倒是我們的福氣了,既然對方是庸將,那麼我先前的一條計策也許能用得上了。”
張家玉看了武傳玉一會兒,道:“你是說築堤放水麼?”
武傳玉道:“我已然出了幾百人手,悄悄去做了,能不能成還要看我們問審的結果。”兩人說話間,底下的人將屍體都推成一個小山,下面早有人去澆油了,不多時,廣場上便多了一股子桐油的味道。
一個張家玉的老兵將火把扔到了死人堆上,火苗呼啦的一聲衝了天,人肉的焦味替代了地上的血味,還有死人的破衣服味,燒得噼裡啪啦的。
方應之木然站在這屍體堆邊,看著火光衝起來,讓人有些看不清楚對面人的臉,屍體的焦味,和過年時殺豬後燒肉的味有八分相同,二分不同的是人的心情,大概沒有人會有過年時的心情。
後面劉華男“嘔”的一聲將吃下的饅頭全吐了出來,他用手扶住自己的兵器,不讓自己倒下去。
前面張家玉大聲吼著:“各隊馬上清點後到校楊集合,報上損失人的名字,馬上補丁。”
與此同時,在對面的流民兵營中,胡海馬撲地大哭,胡權給他的五百披甲精兵,一夜失了四百,他如何不哭。
損失了一些流民他並不放在心上,那些人要多少有多少,關鍵是精兵,這些精兵是少之又少,損一個少一個,這些兵還不是一時能練出來的。
現下他手下還有幾千流民敢死輕兵,也就是炮灰兵,一百多精兵,二百多騎兵,這些兵力看似雄壯,但是已然大大不及先前了。
胡海馬大哭之時,一邊還站了數十個親兵,都是統領騎兵的銳卒,現下胡海馬一邊大哭一邊拍打桌子,大叫道:“如此損失吾精兵良將甚多,吾將何以報主上。”哭泣不已,一邊一個親兵上前道:“統領,不必如此,如今,主上與胡將軍都尚不知我披甲銳卒陷入方家堡之事,只要我等在主上聞之之前將方家莊攻下,想必主上也不會計較。”一邊數位親兵也雜言道:“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此時胡權和色公子還在後方統領主力,對於前線之事並不清楚,若是在色公子和胡權聽聞訊息之前就攻下方家莊,那麼功過相抵,想必也不會受什麼罰,胡海馬想到此處,便開口道:“發動全軍,將銳卒留下的盔甲兵器挑一些較為敢戰的輕兵發下去,今日在主上聞得訊息之前,我們便要同方家莊一決死戰。”
下面數十個親兵,皆與胡海馬榮辱與共,胡海馬若是受罰,他們的前途也會受損,當下聽聞主將敢戰,都知這是唯一辦法,都立了起來,大聲道:“喏。”
當下流民兵營中,胡海馬將剩餘的上百披甲精銳兵全都召集起來,又從敢死輕兵中挑了數百,將盔甲發了下去,騎兵也將馬牽了出來,夥兵造飯,讓眾軍吃飽,準備飯後便強攻方家莊。
一個時辰之後,角號吹動,一隊隊人馬,向方家莊的方向開了過去。
此時已然是夜間,流民兵流水一般開到了方家莊處,防守的莊丁早已看到,早將大門緊閉,牆上站滿了披甲的莊丁,武傳玉與張家玉等人休息了半天后,體力大增,正在牆頭,看著對方開過來的大軍。
對面的流民兵人數四千多,如同烏雲蓋地一般,暮日西沉,陽光正從流民兵和身後射過來,只看到無數人影,排列而來,數十面大旗招展,隨風倒卷,馬車的大鼓擊如山響。
武傳玉運起內功,大聲喝道:“對面主將,今日已暮,不適陣戰,明日正是吉日,可敢明日約戰。”
胡海馬聽聞此言,謂左右道:“舉火夜戰,我軍如何能發揮兵力優勢。”手下一親兵道:“不如小的前去招降,說不定對方早已害怕我軍軍威,想拖時日。”另一親衛亦道:“前幾日聽聞這方舉人送禮於主上,想求得一家人保命,想必對方早已畏戰。”胡海馬道:“若是對方真降了,難道我等不殺?”那親兵道:“先招降之,然後說對方有悔意,再殺不遲。”胡海馬道:“也只有如此了。“當下那個親兵騎了馬,策馬而來,趟過了極淺的河水,到了莊子外,大聲道:“若想不死,快快降來,若是不降,你等皆死無葬身之地。”
莊子上一片寂靜,絲毫的聲音也無,此時落日還沒有完全沉下去,天地間只有一馬影,上面是來招降的流民兵士,那流民兵見莊子中無人應聲,一招手,流民兵大陣之中突然推出數十個人,推了到陣前莊牆上可以看到的地方。
這數十個人,都是前幾日官兵與流民兵大戰時俘虜的方家莊莊丁,胡權沒有殺,將人交給了胡海馬,以胡權想來,胡海馬一定有用得著的地方。
一跪在地上的莊丁大哭道:“娘、娘,我是水兒啊,娘你在那裡。”那個小莊丁雙十歲數,樣子極是清秀,正是武傳玉前幾日帶去和流民兵打仗的莊丁之一,這小家丁生得眉清目秀,本是方舉人的書僮之一,方舉人愛其秀美,本是極為寵愛的。
那莊丁的聲音悽切,似是泣血,牆上寂成一片,無人發聲,守衛的莊丁個個都臉色發黑,但是突然間,一個婦人僕到了牆上,大哭道:“水兒、水兒,娘在這裡,娘在這裡啊,你們放了我的水兒……”
那流民兵極是囂張,大聲道:“你等若是不降,立時將這些人殺了,你等降不降?”
後面的流民兵齊齊打起了拍子,叫道:“早降……。”
此時這婦人正在武傳玉身邊,看到自己家的兒子在對面,那當真是鋼刀殺心一般的痛,此時又有其他人認出了跪在對面陣前的親人,牆上開始發出哭泣之聲,一時間軍紀有些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