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露起，夜清冷，幽風拂月光。

小女孩再次醒來時，已是子夜時分。幾隻逃出生天的貓狗們，在一邊輕輕舔著女孩的臉頰。男人與那幾個年輕人都已經不見，只留下一地的貓狗屍體和四濺的血漬，清醒地提醒著她，這一切，都不是夢。

小黑軟趴趴地癱軟在地上，脖子已經被人徹底擰斷；大黃只剩下了半邊臉，周身盡是血洞，甚至連下顎都被人給拍碎了；還有蘿蔔、阿花、小影、大球……

女孩將那些貓狗屍體認真地擺放整齊，小手輕輕拂過它們的毛髮，似乎在與最親近的朋友們作著最後的告別。

突然，女孩仰起小臉，衝著黑幕一般的夜空，拼命嘶吼起來。原本嬌俏可人的小臉變得扭曲而猙獰，在月光的映襯下顯得極為可怖。

隨著女孩的嘶吼，原本圍繞在女孩身邊的幾隻貓狗，也開始衝著夜空，吼叫起來。

這幾聲嘶吼撕破了夜的寧靜，也徹底撕破了清風村的一切。

那天正好有個村民因為一些事情，回來得有些晚。

原本有點微醺的村民在路過女孩的房子附近時，被女孩的嘶叫聲嚇得登時就醒酒了。

遠遠地，他看見女孩以一種極為暴戾的姿勢，四肢著地，在貓狗屍身附近一邊瘋狂地跳動著，一邊嘶吼著。恍惚中，似乎女孩的牙齒也開始變得尖銳，雙眼還閃著驚悚的紅色微光。

又過了一會，似乎有什麼東西，不斷地從四面八方匯聚過來，盡數注入到女孩單薄、瘦小的身軀之中。

似是發現了村民的存在，那些存活的貓狗們突然瘋了一樣衝向村民，直嚇得村民魂飛魄散，拼了命向家中跑去。第二天就大病了一場，捱了半個多月才開始好轉。

次日，女孩指使貓狗傷人和半夜發瘋的事情迅速傳遍了整個清風村。人們義憤填膺地自發組織一眾人等前往女孩處，打算將女孩驅逐出村，卻意外地發現女孩與那些貓狗已然不見蹤影。

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漸漸忘掉了這個女孩的存在。唯有在那個獨眼的年輕人以及少了半邊臉的男人出現時，人們才會想起，這個曾經給村子帶來厄運的災難女孩。

阿婆講完這個故事，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如果那個女孩能夠正常生長，或許根本不會出現後續這一系列的事情。已經四十多年過去了，我還是忘不掉那個女孩單純而又溫暖的笑意——只怪自己當時太過懦弱與從眾，沒能狠下心拉一把女孩。前些日子，我到教堂懺悔，跟神父說起此事，神父說，女孩一定能夠感受到我的心意並原諒我。可是我覺得，她一定不會原諒我。”

“阿婆你也不必自責。”小風給阿婆遞過去一張紙巾，輕輕道：“趨吉避害乃是人之常情。更何況女孩當時卻有異常之處。你沒有對女孩造成額外的創傷，已經是對女孩的一種支援了。”

“可是，這與昏完村這個名字又有什麼關係呢？”我實在忍不住了，冷不丁插嘴問道。

阿婆抹了抹眼角的淚水，繼續道：“自從那件事以後，村子裡陸陸續續開始有人搬出了清風村。一開始，村裡的人都還沒有在意。畢竟清風村也不是什麼風水寶地，有人走，有人來都是很正常的現象。但隨著搬走的人家從一兩戶變為三五戶，七八戶，人們逐漸察覺到了一絲異常。”

“異常？什麼異常？難道搬走的人都死了麼？”.

“怎麼可能。”阿婆嗔了一句，道：“那女孩又不是索命無常，怎麼會……”

“那是怎麼回事？”

“搬走的人家都有一個共性特徵。”阿婆突然壓低了聲音道：“家中都有孕婦！”

“什麼！？”我與小風、毛督三人異口同聲道：“難道村裡孕婦從那件事情之後，生下的嬰孩都有問題麼？”

“沒有。”阿婆道，“正因為沒有，這些搬走的人家才顯得格外奇怪——他們大多數甚至都不曾與女孩有過直接或間接的接觸，實在想不通他們為什麼要搬走。”

“哦對了，我方才說的，那個子夜時分被女孩嚇到的村民，他的媳婦兒沒多久也懷孕了，生下的孩子非常健康，沒有任何問題。不過也正因為這樣，那些搬走的人就顯得更加莫名其妙了。”阿婆接著道。

“昏完村這個名字，就是從那些搬走的人家那裡流傳出來的，不過村裡的人倒也沒幾個知道。我也是因為當時有個姐妹與我關係極好，走之前還與我道了別，我當時從她嘴裡聽到的。她還特別叮囑我說，千萬不要將這個名字說出去，否則會招來大難。”

“既然她知道說出去會招來大難，為何還要告訴阿婆你呢？”

“大概是因為不以為然吧。”阿婆苦笑一聲道：“他們舉家搬遷是她老公公的意見，她並不想走，當時也壓根不信什麼昏完村的說法——其實不止是她，就連我，在聽到她這個說法後，也是不以為然。”

“但是隨後發生的一件事，卻讓我不得不去相信了。”

“隨後發生的事？那是什麼？”小風追問道。

“一年多之後，我那個姐妹居然全家又搬回來了！”阿婆道：“不過回來那天，她們全家人臉上都帶著極其厚重的無奈與悲慼。”

“被人逼迫著回來的？”

“那就不知道了。”阿婆道，“其實不止我姐妹一家，那些搬走的人家中，有一半以上都會在一年到兩年之間重新搬回來，只有極少一部分再也沒有出現過。這些搬回來的人家，也有一個共同點：全家都極其消沉，甚至幾乎從不與人交流。”

“怎麼會這樣？難道這個村子當時的村長之流就不管麼？”

“管？怎麼管？”阿婆無奈道，“這些人家一沒犯法，二沒影響他人，村長組織人員上門詢問，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該說的都說了，總不能拿刀逼迫著人家去開心，去合群吧？”

“那倒也是。這種軟性問題，一向最難解決。”小風附和道。

“看到他們這樣，我當時就猜測，會不會與我姐妹向我洩露的什麼昏完村的事情相關。”阿婆接著道：“所以我抽空去了她家。結果她根本就不承認她與我說過昏完村的事情。而且按照我姐妹此前的說法，還有好幾戶人傢俬底下也是這麼稱呼清風村的。但是自從那些回來的搬遷戶越來越多，這個稱呼竟然逐漸絕跡了，就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這就奇怪了。那麼那個小女孩呢？有沒有再在村子出現過？”

“沒有，就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或許她找到了其他適合她生活的地方了吧。”阿婆道：“而且這麼多年過去，昏完村這個稱呼雖然極少再被人提起，不過好像也不再是個禁忌了，清風村也恢復到了之前那種安靜、祥和的狀態中。隨著這些年經濟發展越來越快，似乎那一段灰色的歷史，早已被淹沒在了歲月的洪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