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卯時。
昨日奉辭託仉亓前去聽雨樓,仉亓便一早到林府上問林汶借了蘇慕一同前去,走後不久,至辰初退了早朝,宋旬惦著昨晚之事攜孫復匆匆行至林府一探,巧在幾人堪堪避開。
“這位想是宋知府了。”林汶見禮。
宋旬隨林汶向院中走,邊走邊道:“府上近來可有馬車失竊?”
馬車?林汶笑意仍在,心中卻有些不安,昨日才從府上駕出去的馬車……尚不知他察覺多少,林汶反問道:“宋知府何出此言?”
宋旬盯住了林汶眼中一瞬的猶疑,兩人此時恰走到中庭,宋旬停住坐到院中玉案前,下人奉過茶果後也紛紛退下,院中只留二人聽得凌亂風聲。
“林員外也不必緊張,近來可曾清點過府上人馬,我行公事,前來查一查。”
“知府蒞臨,實在見的倉促,若有鄙人幫得上的,儘管開口便是。”
宋旬直言道:“我見府上馬車與嫌犯所駕相似,不知林員外作何解釋。”
“汴京城的馬車總不過幾個樣式。”
“昨日放了榜文,官役全城搜捕犯人,若有馬車肆行定會被查,我斷定出現在城東朝霄館的馬車不是從城西或城外而來。且離朝霄館較近的富家只有高府、太常正卿的徐府和貴府,太常正卿算我舊識,一貫作風是謹言慎行,絕不會在此時命人出城,綜上,我不得不懷疑到貴府。”
宋旬幽深的目光觸到林汶的眸中,似一匹狼盯著獵物。
林汶品著茶聽完了,不慌不忙道:“不知那馬車究竟是何模樣,是否較差一些的人家也出的起?閣下雖說的有條有理,但並無佐證卻定論了馬車是我府所出,況且我們不過是一介賤商,既提不起筆也提不動劍,如何去動個當官的,動機又何在?還望閣下明鑑。”
宋旬皺了皺眉。
“告退,來日定再次登門。”
林汶大聲令道:“來人送客。”
宋旬走後,林汶才將愁容展露,獨自在庭中來回踱步。而出了林府之門的宋旬更是不悅,冷聲與孫複道:“所行險事豈會不留痕跡,給我查!”
蘇慕此前是陪著林汶和柳一白來過的,路也熟些,自然是由他領路。奉辭也跟來了,一路上悉心教導不喜言語的蘇慕如何扯閒。
雖說今日是個晴好的天氣,但因著昨夜窗沒掩好,奉辭睡著時受了些風,再出門時便套了厚棉布絳紫褙子,臉色也不大好。
可聽雨樓是繁華之地,城西這處又是頂興盛的地方,臨有京城最大的茶館,朝南是勾欄瓦舍,坊間日日是車如流水馬如龍。路上來往的女子管是有沒有幾個錢的都比著美,著豔色半臂,曳輕絲羅裙,少有錦緞直帔、珠玉簪釵,最不濟的也要鬢間插兩朵通草花來飾。
仉亓微轉過頭去看奉辭,絳紫屬是雅緻顏色,若無多綴飾,更顯的素了,宛似個多嘴的隨行侍婢。
“虧是喬琰生還睡著,若見你這打扮,非要諷上幾句。”仉亓收回目光道。
奉辭無精打采,“人不在,音猶在。”
至街口,奉辭照常跟李四娘買了兩個肉包,捧手裡暖著,再往前走便要向茶館去,臨前與仉亓道:“上月出榜,鄭縣知縣的公子高中,名齊驊,年方二十三,不知是後生可畏還是世風日下。”
仉亓點一點頭,算作了然。
奉辭去的茶館是挨著聽雨樓的,此間正是人多時候,她點一壺雙井白芽單坐二層雅間裡,最要緊的是望窗外正能瞧見聽雨樓。
聽雨樓上懸紫檀木刻牌匾,兩邊墜紅緞金簾,仉亓與蘇慕已然到聽雨樓朱門前,蘇慕緩一步到仉亓身後,門前就有鴇招呼過來了。
仉亓白衣勝雪,半束髮,似不食人間煙火。
“不知這位客是……”周娘將仉亓打量一番後問道。
蘇慕道:“這位是鄭縣知縣的公子,受邀十日後中秋,是趕早來汴京的。”
周娘笑得彎了眼,又試探道:“我說這般標緻的公子從前怎未見過,是來見人的還是……”
“聞說這處的嬋兒姑娘撫一手好琴,不知今日可否能有這耳福。”仉亓邊說邊給周娘塞了不少銀錢。
周娘收了錢道:“公子怎麼稱呼?來這的都喚我周娘。”一隻手招呼了人來,“帶這位公子尋個裡間。”
“敝姓齊。”
“齊公子稍候片刻。”
蘇慕跟著仉亓與那下人往裡去了,聽雨樓環著中庭的亭臺池水足有一圈樓閣,各色琉璃瓦在豔陽下熠熠生輝,足下有白玉鋪路,沿途花團錦簇,萬木爭榮,登石橋可見池中紅鯉戲荷,清風拂水秋波起,泛漣漪似可蕩心緒。至裡室先嗅得馥郁香氣,卻不見爐鼎,掀重重簾幕,過丹青屏風,才見了琵琶瑤琴,對有白璧玉案嵌金珠臨冰簟,竟比朝霄館還要奢靡些許,良辰美景,果真是隻欠佳人了。仉亓慨然。
自仉亓走後,周娘先讓人去尋嬋兒,又喚了不少人去盯緊了他,雖說仉亓出手闊綽,但畢竟是生面孔,周娘多少有些不放心。